冬雪又下了一茬，像厚厚的被子一样盖在地上树上，灵泉村的老老少少这两天除了捡拾柴火，都几乎不出门，躲在屋里燃着灶，热乎乎的炕简直让人离不开。

可就是这么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除了还趟床上下不来的陶二牛，陶家上下都缩着脖子出了门，虽然身上冷，但心里热乎啊！

“哎呀呀，这香液做出来可真香啊，就算揣在怀里，那淡淡的香味儿也让人舒服得紧。”

坐在借来的牛车上，陶刘氏宝贝的摸着怀里装着香液的小瓶子，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没有体温暖着，瓶子放外边儿吹一会儿，里边儿的香液就得结冰把瓶子撑炸了。

这一瓶子可是钱啊，可不能有闪失！

美滋滋的把瓶子捂的更紧一点，陶刘氏难得有心情说两句好听的安慰安慰陶秀娘。

“秀娘你放心吧，要是香液真能卖个好价钱，那奶做主，这次卖的钱就都给你做嫁妆了！”

豪迈的一挥手，陶刘氏得意洋洋的道：“到时候你拿着一百多两的嫁妆嫁去李家，他一个穷秀才还不得好好的捧着你？”

离卖香液越近，陶秀娘就越紧张——钱不到她口袋里，她真的安心不下来，这两天她可是听到流言，说李大哥有意再娶一个平妻了。

心里揣着只兔子似得怎么都不安稳，但这时陶秀娘还是只能勉强扯出一抹感激的笑，附和道：“秀娘知道奶最疼我了，等我出嫁了，一定也像现在一样好好孝敬爷奶爹娘。”

理所当然的点着头，陶刘氏絮叨的叮嘱起来。

“秀娘啊，等你成了秀才夫人，可不能忘了娘家给你的帮衬，在没给他们家生个大孙子之前，你就是个外人，他们哪有咱们自家人亲？”

“等李秀才考了功名，你就帮衬帮衬你弟弟，给他奔个好前程，以后二牛发达了，你才有靠山，在夫家才不会被欺负，知道了没啊？”

这话听的陶鲤恶心的想吐，以上辈子的情况来看，即使陶二牛发达了，也只会更压榨几个姐姐，还指望他给她们当靠山？

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有上一世惨死的陶鲤心有所悟，陶秀娘和陶二妹听了陶刘氏的话，再比照一下没“靠山”的娘在家里的日子，纷纷深以为然的跟着点头，看的陶刘氏格外满意。

赶车的陶铁柱和陶老爹都把后边儿的话听在耳里，心里舒坦的抽着鞭子，架着车迎着风雪，进了落梅城。

一进城门，那种迎面扑来的寒意都少了三分。

城里的青石板路都是干干净净的，积雪早已扫过，和外边儿的空旷寂寥不同，城里的街上还有不少小贩在吆喝叫卖着，热闹得紧。

“三妹，你说的那家玉生香，收香液？”

进了城就要找地方先把香液卖了，陶老爹心里没谱，回头问了一句。

只穿着一件薄袄的陶鲤路上早被冻的嘴唇青紫，听到问话，强撑着从蜷缩的姿势起来了一点，哆哆嗦嗦的应道：“爷…收，收的，玉，玉生香是，是落梅城最大的香，香料铺子，连县太爷家的小姐夫人们都是那里的常客。”

冻僵的身子进城之后有些回暖，本来跟木头似得没动静，现在缓过一头，却哆嗦的停不下来，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陶老爹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冲李娟道：“香液毕竟是三妹弄出来的，一会儿卖了钱，你带她和秀娘二妹做身厚实点的衣裳，今年确实太冷了些。”

李娟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乖顺的点头，陶刘氏小声嘀咕着“回家了在屋里又冻不着”的话，还是有些舍不得在陶鲤这个外人身上花钱，但被陶老爹瞪一眼后，只能低下头不多说了。

陶鲤咧嘴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裹紧了身上略小的薄袄，继续磕磕绊绊的给赶车的陶老爹指路。

牛车走了不久，玉生香那素雅但大气的牌匾就映入眼前。

四间铺子打通的铺面，让一条街放眼望去仿佛整个转角都是玉生香的地盘一样，这么阔气的铺面和里边儿隐约可见的精美装饰，让陶家人更有信心把香液卖个好价钱。

“铁柱你去把牛车赶到巷子里稍等，我们去去就来。”

陶老爹见玉生香门口都没有小摊小贩的堵门，知道他们借来赶路的牛车也不适合停放在人家门口，免得惹得店主不高兴，所以打发了陶铁柱照看牛车。

陶铁柱有些遗憾的赶着牛车离开，走之前还紧张兮兮的瞅了玉生香一眼，暗道这真是个贵人来的地方。

陶老爹也是第一次进这种达官贵人才能来的地方，紧张是免不了的，只是身为一家之主，一家子女人都跟在他身后，他不得不强装淡定罢了。

浑身僵硬的踏入玉生香的店门，陶老爹犹豫的看着店里的伙计，正不知道如何开口时，陶鲤站到他身后，俏生生的冲走上前来招呼的伙计福了福身子。

“麻烦这位大哥向玉掌柜通传一声，我们有一味新香想卖给贵店，不知能不能入内细谈？”

伙计是前两天见过陶鲤的，只是事后被玉成叮嘱过，所以这时也没表现的多亲近，只客气的把紧张兮兮的陶家人带到会客区坐下，奉上茶点，然后就退下找掌柜的去了。

招呼的伙计一离开，李娟马上娇媚的拍着自己的胸脯，小声道：“吓死我了，爹，这店在外边儿瞅着就很奢华，没想到进来一看，更大更贵气啊，这样的地方能收咱们的香液吗？”

“呸！别乌鸦嘴，咱们带来的也是好东西，人家是懂行的，肯定能看出咱们的东西有多好！”

陶刘氏第一次训斥李娟的时候心里没底，说实话，她也觉着这么金贵的地方，或许看不上她们村里粗人捯饬出来的东西，但来都来了，要是真换不来钱，她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陶二妹倒成了最淡定的一个，她心里清楚，这香液即使换成钱也没她的份，所以她干脆把视线落在伙计端上来的茶点上，拿起一块试探着咬一口，那从没尝过的美味，让她顾不得吃相的恨不得把一盘子糕饼都塞嘴里才好。

玉成接到伙计的通报，做好心理准备出来时，就看见陶老爹木头人似得僵硬坐着，陶刘氏外强中干的用数落李娟来平缓心情，陶秀娘紧张的已经快把弦都绷断了，陶二妹胡吃海塞的粗鄙不堪。

视线随意扫了陶家人一遍，最后暖暖的落到陶鲤身上时，猛的一冷。

“外边儿是冻死人的大雪天，你怎么就穿这么点？在有火盆的屋里这么穿都嫌冷得荒，你这是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