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牙雕蚕丝软塌上,被下了迷药的少女无知无觉的躺在锦被里,两个抬人的粗使丫鬟一边把锦被上的褶皱抚平,一边羡慕又嫉妒的瞅着少女雪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细腻肌肤。
“这陶鲤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听说这些天来咱们庄子上的俊俏少爷,可是京城里出来的贵人呢!能被钱管事安排来伺候贵人,这春宵一夜,她一个村丫头还不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另一个听的连连点头,小心的往门口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酸溜溜的道:“没办法,谁让她长得跟小妖精似得,她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足足塞了三十两给钱管事呢!”
“唉,看她被灌迷药时哭的那个惨,也是个苦命的,其实她奶做的挺对的,我要有她这模样,还用得着奶奶出面打点?自己就脱光趟贵人榻上了!”
“不知羞!不过要是贵人都长那牧公子的俊俏样,我被沉塘都愿意和他睡!”
两个粗使丫鬟越说越激动,声音忍不住的大了点儿,守在门外的钱管事马上警告的冷咳了两声。
丫鬟像受惊的鹧鸪一样猛的一缩脖子,不敢再多言语,飞快把少女摆好,低着头退出暖阁。
钱管事仔细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守在门口等了没一会儿,自家大少爷带着献媚的笑声传来,他就知道地位尊贵的正主算是来了。
“听闻牧兄这几日睡的不是太好,想来是寒冬被凉,小弟左思右想,暖袋炭盆,那是怎么都比不上少女的体暖,都说软玉温香好入眠,牧兄今夜试试?”
一身天青色长袍配玄色大氅的男人,被沈家少爷和一堆仆人环绕簇拥着缓步走来。
挺拔但有些消瘦的身躯,显得他本就精雕细琢的俊美五官更加深邃立体,挺拔的鼻梁,有些凌厉的剑眉,微抿的薄唇带出三分不耐来。
比墨更黑,比夜幕更深邃的眸子深处隐藏着的暴虐,像被关在铁笼中欲择人而噬的上古凶兽,危险的气息正在弥漫。
耐着性子走到暖阁门边,视线落到榻上的少女身上,牧霜天眉头拧起,“太小,吃不下,丢出去。”
沈大少一愣,还想劝说一二,却在对上那双快结冰的眸子时,腿软的只知道哆嗦,嘴皮子抖动着说不出话来。
“是是是,牧公子您稍等,小的这就把人丢出去!”
钱管事还算会看眼色,不等自家吓傻的少爷发话,马上拉一个仆役就冲进暖阁里,人往肩上一扛就快步退了出来。
使眼色让仆役扛着人赶紧走远些,钱管事才赔着笑脸恭敬道:“碍眼的人已经丢出去了,有劳牧公子再稍等片刻,小人这就把已经趟过的锦被也给您换了!”
“不必,你们也滚吧。”
牧霜天耐心全无,直接进去把门摔上,确认暖阁里没人后,压抑了许久的疲惫爬到脸上,只来得及把大氅脱下,便整个人摔在软塌上。
本以为还是和原来一样,困到发狂也难以入睡,没想到轻嗅着锦被上残留的一丝淡淡幽香,久违的睡意浪潮一样袭来,他还来不及细想,便呼吸平稳的睡了过去。
里边儿没了动静,自觉丢脸的沈大少黑着脸有些哀怨的瞪着门半响,压低声音拂袖而去。
“把那碍眼的人,哪儿来的扔回哪儿去,以后都不要让本少爷看见她!”
钱管事晦气的抹把脸,找着了还在昏迷的少女,可惜的在她脸上摸一把后,挥手让仆役把人送回灵泉村。
“告诉陶刘氏,我可是尽力了,她孙女没被贵人看上说明没这个福气,少爷怒了,她以后也别来庄子干活儿,省得冲撞了贵人,谁都担待不起!”
大雪夜,沈家赶着马车摸黑来到灵泉村,找着陶鲤家,敲开门,把只穿着单衣的陶鲤直接从锦被里抖在埋过小腿的雪地上,阴阳怪气的挤兑了陶刘氏两句,转身就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陶家人愕然的看着才醒过来,正一脸恍惚的想从雪地里挣扎起来的陶鲤,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三妹好端端的在沈家干活儿,怎么大晚上的这副模样被送回来了?”
陶老爹怀疑的看向陶刘氏,孙女是她这个当奶的给签了活契卖到沈家干活儿的,现在被退回来了,自然是她来解释。
又矮又瘦的陶刘氏一个激灵,疯了似得冲到墙角捡起一根儿臂粗的柴火棍,劈头盖脸的打在陶鲤身上,边打还边吊着嗓子的咒骂起来。
“好你个手脚不干净的贼丫头,快过年了还被主家扒光送回来,真是丢干净咱们老陶家的脸了!”
“我让你丢人!让你偷东西!打死你个贼丫头!气死我了,我们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当初竟然把你这么个贱皮子给捡回来了,真是养你还不如养只猪!猪还能杀了吃肉,你就知道给老娘添堵!”
直接把偷东西的大帽子按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的惨叫连连的陶鲤头上,陶刘氏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棍子一棍子的下了死手的往陶鲤身上招呼。
足足打了一炷香的功夫,大雪天的陶刘氏身上都开始往外冒白雾了,她才气喘吁吁的把折了的柴棍扔到一边,提起陶鲤蜷缩着的一条腿,把人拖进四面通风的柴房里关了起来。
陶老爹在陶刘氏动手没一会儿之后就失了兴致,哄着还想看热闹的孙子陶二牛进了屋。
幸灾乐祸的陶二妹和满脸不耐烦的陶秀娘等陶刘氏打歇手了,才开口随意的劝了两句。
“奶,您别气坏了身子,快进屋里暖和暖和,这都要冻死了!”
陶二妹搀着陶刘氏的胳膊往屋里走,陶秀娘有些埋怨刚才闹的动静太大,明天传出去不好听。
“她是捡回来的贱种,又不是咱们陶家的人,有什么不好听的!说闲话的自己把人领回去当小姐养啊!”
刻薄的又咒骂了一句,走进屋的陶刘氏停下脚步,嫌弃的在大孙女陶秀娘腰上拧了一把,疼的陶秀娘痛呼出声。
“你这个大姐是怎么做的,去拿条被子扔柴房里,把人冻死了,我就把你卖出去赚钱!”
陶秀娘飞快的进屋抱了床破棉被扔进柴房,看都没看满身狼狈的陶鲤一眼,抱着胳膊转身就飞奔回屋,“砰”的一声把门合上了。
万籁俱寂。
独自裹着棉被在柴房里瑟瑟发抖的陶鲤,虽然浑身都剧痛难耐,但她还稚嫩的面上,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似哭似笑,黝黑的眸子里涌出刻骨的恨意。
红肿的小手举到眼前,翻来翻去的看——她又活过来了,她在被亲生爹娘的家人活活饿死在地牢里之后,竟然重生到了她十四岁,还没被卖到花柳巷的时候!
老天爷显灵了,诸天神佛听到她死前的诅咒了!
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被养父母贱卖成为贵公子们的玩物,又在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后,被那些嫌弃她有辱家风的所谓亲人,给虐杀灭口!
“呵……一步一步来吧,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还请你们统统还给我吧……”
陶鲤沙哑的低喃,像山中精怪的无声嘶吼,溶进呼啸的北风中,直上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