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交集之后，沈宁消失了很长时间，偶尔回律所处理事务也提前和助理冯轩确认过方思睿不在。严美欣在律所的眼线透露沈宁长时间不在的消息，于是连最后一个调节气氛的人也不在，律所上下沉闷无趣，人人都怀念沈宁与方思睿的斗嘴，或者美欣姐出神入化的厨艺。

方思睿坐在亿科汽车零件加工厂的办公室里，长发挽成发髻，红唇鲜艳脸色阴沉，背后站着两座西装革履的铁塔，漆黑的墨镜下面无表情。三个财务同时接待领取遣散费，办公室里热闹非凡。碍于这两个保镖，闹事的人几乎没有。

临近中午，来了一位带三个小孩儿的妇女，手里牵着一个，背上一个，怀里一个正在吃母乳。方思睿还没开口说出完整的话，妇女就扑到桌子前喷着唾沫用难懂的方言展开攻击，上一秒在质疑方思睿决定工人未来的资格，下一秒就坐在地上呼天抢地骂方思睿残忍无情。一人把所有的话都说尽。她嗓门太大，三个加起来十岁多的孩子跟着哇哇大哭。

方思睿最头痛这种，听不进道理又贪得无厌，根本没打算给自己的孩子做一个好榜样。

资料显示妇女的丈夫在亿科做了近十年的高级技术工人，老老实实从不缺勤迟到，按标准能拿到一万三的遣散费外加三年的健康保险，对这样的家庭来说已经是天降横财。妇女不满足，撒泼打诨，最后争到了一万八，满足离去。

下一位则是面色蜡黄的老人，眼白浑浊耳朵不好使，缺牙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一切服从组织安排”。他在亿科看了一辈子仓库，把唯一的儿子送去美国定居后一直独居。方思睿破例批了一万五，也送了保险，老人惶恐地再三确认，得到肯定后千恩万谢。

一天功夫，方思睿好像看尽了人生百态。等最后一位走出去，她背脊发软，趴在办公桌上闷闷不乐地说：“我头回知道发钱还这么难。”

肖媛派来监管钱款去向的何薇检查了财务交给她的账目，说：“今天的财务超支三十万。算是合理范围。方小姐做的真不错。”

“可别闹了，”方思睿苦笑，“后边破事一堆，我现在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方小姐还欠肖老板四千万，因为是银行利计算，所以尽快还上比较好。”何薇好心提醒。

真是，她就为了在沈宁面前逞强，硬着头皮向肖媛求助。肖媛不说以远思投行的名义吃下亿科的全部股权，而是把钱以肖媛个人名义借给方思睿个人，由她一个人完全控股亿科零件厂。也就是说要方思睿个人完全承担经营的后果。更残忍的是她无法调用远思的团队为她打理。一切要她亲力亲为。

未来一片黑暗。

方思睿气若游丝地喊何薇：“你算算，整个厂的地皮加设备原料，杂七杂八能卖多少钱。”

“资产清算需要很长时间，我还需要助手，开价三万，可以吗？”

“抢钱么！”方思睿一下跳起来。

何薇总算抢占了主动权，推了推眼镜，自豪地说：“我是普林斯顿大学博士，远思投行肖媛肖老板的首席财务助理。”

方思睿没精力砍价了，挥挥手把人都赶出去：“你们快走，我不出加班费啊。”

方思睿买下这家工厂是连带各种债务一起买下，在谢岩那儿只花了一千多万，剩下的钱都拿去还杂七杂八的债务，剩下的不过千八百万，还要考虑怎么赚足够的钱还给肖媛，得省着用。

人生啊，真是艰难。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