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乐意怎样,你不还是跟我回了东北?”宗望抓了抓墨染的头发说道。
“你这是偷梁换柱,强词夺理。”墨染白了宗望一眼。
宗望爱怜地掐了她的粉腮一下,问道:“既然你们中华文明好得不得了,那为什么还总挨打?”
“因为……”墨染被问得语塞,道:“因为我们是礼仪之邦,你们都是野蛮人!”
“一个国家的建树总有文治武功之分,你见识了我们对南朝的征讨,你觉得我们野蛮。不过,说不定高丽之行会让你对我们有新的看法。我们虽然是第一次入主中原,但我相信中原人能治理好的天下,我们也能治理好。等着瞧吧,早晚有你对我顶礼膜拜的一天。”宗望很是自信地说道。
“我去收拾行李了。”墨染朝宗望吐吐舌头,懒得与他争论下去。
在去往高丽的途中,宗望担心墨染不适应车马劳顿,就叫阇母尽量放慢行进速度。他们一行人等每天天色大亮才出发,不等日落就住店。如果经过集市,宗望就抱墨染下马车,命人原地等候,自己则陪她逛街购物。会宁府虽然是金国的首都,可哪里比得上墨染曾经住过的汴梁城一角繁华。宗望平日里公事繁忙不得空闲,这次刚好有机会陪她游逛,权当是对她的一点补偿。
宗望在街市上与墨染执手而行,这让墨染觉得很不好意思。墨染本想挣脱宗望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了。墨染很体贴地说道:“你不用迁就我,这街市上没有我想买的东西,还是办公事要紧。”
宗望笑道:“公事,公事就像恒河的沙子一样多,不过再多也终究是些沙子。我难得有和你一起出游的机会。比起沙子,我更喜欢在侧的珠玉。”
墨染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喜欢锦绣江山吗?”
“没有你的每一处江山,每一株草木,对我来说都是牢狱枷锁。”宗望很动情地说道。
墨染闻言很是羞涩。她故意岔开话题道:“这里的佛像塑得好生精致。看来保州人也信佛。”
宗望也端起一尊佛像问墨染道:“我听人说佛教有小乘和大乘之分。染儿觉得这两个哪个更好?”
墨染答道:“我对佛教没有太深入的研究。佛法广大,我又没什么慧根,分不出二者的好坏。可我听说,真里富国有个很厉害的国王叫舍耶跋摩。他在位时曾把大乘、小乘佛教合二为一,让百姓们不再因为信仰不同而互相排斥,减少了不少无谓的纷争。”
“所以染儿也希望大金是个没有胡汉之分的国家是不是?”宗望举一反三。
墨染用力点头道:“嗯。不管是注重个人修为还是倾力帮助他人,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的信徒们在求正果的道路上一定是殊途同归的。所以,如果别人有不同的见解,只要不伤天害理,我倒不觉得一定要争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理出来。至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屁话说着就更没劲了。”
“那你就一直陪着我,我一定创出个清平世界给你看。”宗望承诺道。
两人正在说笑间,只见一架马车载着许多尸体绝尘而去,马车后死者家属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宗望见状忙问雕塑店的伙计出了什么事。
伙计答道:“我们这里不巧爆发了疫病,像这样的生离死别几乎每天都能看到。”
墨染听了心情很是沉重,她抬眼看向宗望,正要开口。宗望却抢先说道:“我的美女菩萨又要发善心了?”
墨染惊奇地问道:“你咋啥都能猜到?”
宗望挂了墨染的鼻尖一下说道:“因为我是你的爱艮。”
墨染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低下头。
宗望继续说道:“若不让你去,你就会一直惦记着,找机会偷着去看。所以我还是成全你吧。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去触摸那些染病的人。”
墨染点头应允。她戴上面纱,携宗望一起进城查看疫情。墨染用马脖子上的鬃毛给病人们悬丝诊脉。她发现这些病患的病根都一样,只是病情严重程度不同。看来,只要把医书上载了的法子稍加改进就能解除这些病人的痛苦了。她对宗望说道:“我想……”
“想找个地方住下来配药方?”宗望就像会读心般地问道。
墨染老实地点点头,又担心地问道:“我这样做会不会耽误你去谈正事啊?”
“不会。我派阇母先去了开京给咱们打前站。你只管安心救人就好。”宗望笑道。
墨染惊讶道:“啥?你都叫阇母将军过去了呀?”
宗望点头道:“是啊,高丽自视为大金的父母之邦,早年间一直对我使臣不逊。虽说现在我们破了南朝,高丽君臣也送来了愿意与我们交好的国书。不过,人心隔肚皮,他们到底是怎样想的,对咱们的态度如何,都尚不可知。所以我就叫阇母先去开京替我探探路。”
“你还真是思虑周全。不过,我是想说谢谢你成全我。”墨染笑道。
“都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许跟我说谢谢,你就是不长记性。”宗望很是宠溺地说道。
墨染笑道:“下次不说了。”
“与其说谢谢,不如来点实际的报答我。”宗望给了墨染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想怎样?”墨染怕被宗望算计,瞬间又红了脸。
宗望把脸贴近墨染的嘴唇,道:“亲吧,我不看。”
墨染很尴尬地憋出一句:“能不能先欠着?”
宗望也舍不得再逗弄她了,道:“行,三分利,将来你加倍还我。”
两人在客栈入住后,墨染先叫小二把两人的卧房用白酒细细地擦了,又吩咐食具一定要在滚水里煮过才能拿过来用。她写了几份方子,叫店家速去药铺抓取。
“果然是大国手,真是处处留心。”宗望看了墨染的所作所为不禁赞叹道:“都说巫医同源,染儿既然精通医术,那么可会占卜?”
墨染摇头道:“那倒不会。”
“你不会我会。”宗望一本正经地对墨染说道:“我知道染儿的前世是谁。”
墨染白了宗望一眼道:“净胡说!”
宗望凑在墨染身边说:“你这么漂亮,一定是从广寒宫思凡下界的太阴星君。”
墨染撇嘴道:“那我可不敢比,也不想比。她独居广寒,月圆人不圆,有什么意思。而且后羿也因为功高盖世,被天帝猜忌,最后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想来他们一家真是无趣得很。”
宗望听出她话外有音,便转了话锋道:“我是说,你是太阴星君宫里的捣药仙子。”
墨染眼珠一转,心下想道:捣药仙子,那不是玉兔吗?原来他在取笑我!于是墨染上前捶打宗望道:“你才是兔子呢!”
“哈哈。”宗望捉住她的粉拳,道:“错了,错了,不是兔子。呃,月宫里还有个什么来着?也不是吴刚。”
墨染听了更气。因为月亮上除了兔子就是蛤蟆。于是,墨染嗔道:“但凡学了一点东西,你都要拿来欺负人家。我以后再也不给你讲我们的神话了。”
这时,小二把买到的药材送了过来。
墨染将药材按照自制的药方一一配好,宗望也在一边帮忙。宗望忽然觉得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做个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其实也是件极有味道的事。可是,自己终究做不来,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喜忧瞬间掠过他的心头。
不一会儿,墨染已经熬制成了一砂锅的汤药。她盛了一碗汤药,吹得凉了才端给宗望道:“这是预防的,你先喝。以后每天都要坚持喝。仔细烫着。”
之后,墨染又吩咐人把剩下的汤药端给下人们去服用,自己则又赶回灶台边熬制给病人们服用的药剂。宗望见她如此细心周到,在爱慕她的同时也升起了对她的敬佩之意。
墨染一边制药一边问宗望道:“保州城的百姓既会说女真语又会说高丽语,有人还会说汉语,真是个有趣的边境城市。可是它到底算金国的还是算高丽的?怎么关于它的事,我从来就没听说过呢?”
宗望见墨染对于保州城的历史感兴趣,便一边帮她捣药,一边给她讲故事道:“说起这个保州城啊,当年它其实是辽的城池。辽帝虽然把鸭绿江东的部分土地赐给了高丽,但保州却不算在内。后来金辽大战,我们打退了辽人,按理说,辽人的城池就得归我们所有了。不过,高丽使臣来见太祖,希望能把这块高丽“故地”还给高丽,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如果得了保州城,就会和我们一起去对抗辽军。太祖全意抗辽,无暇与高丽人理论,让他们自己去处理。而且太祖还特地关照攻打保州的我军将领说,如果高丽人来打保州,你们不要与他们争抢,不要与他们冲突。这就是金、辽与高丽三国之间争议不休的保州城的大致故事。”
墨染点头道:“这么说,当初就是太祖为了争取抗辽的盟友,你们才舍了一座城给高丽人的?”
注释
1.真里富国即今柬埔寨
2.本文保州故事的史实参考依据为
1.赵永春,玄花 辽金与高丽的“保州”交涉 《中国边疆史地研究》 , 2008 , 18 (01) :81-97
2.赵娟 试论金与高丽的“保州”交涉 《文学界:理论版》 , 2010 (4) :186-187
以及元代脱脱编撰《金史》 中华书局 1975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