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宗弼打马而至,他不管自己的出现是否煞风景,很兴奋地对马车里的宗望说道:“二哥,再有十来天我们就可以到会宁了。我恨不能飞回去,出来这么久,真想快点回家。汴梁什么的虽然是天朝上邦的都会,我却觉得那里不如咱们自己家好。”
“嗯。那当然,家里有人在等你回去啊。”宗望笑道。
宗弼听了,脸略微一红,却也不置可否。他岔开话题道:“我们缴了不少财物,虽说是要呈给皇上,你有喜欢的也可以留下些许。我想皇上也不会怪罪。二哥,你看,这东西你喜不喜欢?”
宗望抬眼观瞧,是一把精美的古琴,便好奇地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和亲的帝姬不是以死明志了吗?这是她的遗物。只可惜咱们女真人不会弄这玩意儿。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拿去烧火做饭了。”
墨染一眼就看出了这把琴的妙处,真是难得一见的极品。于是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把琴。宗望回头正瞧见墨染的神态,笑问道:“染儿,你会弹琴吗?”
“会一点点。弹得不好。”墨染答道。
“好不好都不要紧。我只问你,你喜欢它吗。”宗望把琴递给墨染。
“喜欢!”墨染接过了古琴,对它爱不释手。
宗望对墨染说道:“路途漫长,你随便弹个什么曲子让我们听听吧。”
墨染调整了一下琴弦,试音之后,轻拢慢捻。
一曲之后,宗弼夸赞道:“真好听,虽然我听不懂。”
墨染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对牛弹琴!
宗望听了颔首笑道:“你弹得琴曲确实好听。不过,好像是欠了点什么。”
墨染听了宗望的点评忽然间眼前一亮,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那么,你觉得我的琴曲里缺了什么呢?”
宗望摇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虽然喜欢附庸风雅,但却不是听曲的行家。你这曲子,只有真正的行家里手或者是作曲者本人才能知道欠缺在哪里。我没耳力,听不出来。”
墨染笑道:“可你能听出曲子有缺陷就已经很厉害了。想不到你还是挺有文化的,并不是看起来那么草莽。”
“所以你不讨厌我了吗?”宗望趁热打铁地问道。
墨染眨眨眼,心想:这些胡人们说话咋都这么直接啊?真让人受不了。
宗弼讨好地说道:“二哥,既然姑娘喜欢这把琴,曲子又弹得这么好,那不如就把这琴送给姑娘吧。”
宗望心想:这是借花献佛的好事,不花钱不费力就能讨美人欢心,何乐而不为。于是,他也对墨染说道:“宝刀配英雄,瑶琴送美人。染儿,你要是喜欢的话。”
“我虽然喜欢,但是我不能要。这琴不是我的,是福金帝姬的。她跟你们和亲过来还带着这把不当吃不当喝的琴,想必也是非常喜欢才这么做的吧。我不想做横刀夺爱的事,即便是琴的主人死了,我也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把琴据为己有。我不要,让它去陪着它的主人吧。”
墨染的一席话让宗望很是动容,道:“染儿果然是个有礼有节的人。我知道了。不要就不要,你喜欢,我以后给你弄一把新的就是了。咱家那边有无尽的林海,里边有成百上千年的古树,想要什么样的琴不能造出来?就按你说得办,咱们不要别人的东西。”
墨染点点头,心想:“这个金人似乎没那么糟糕,还是能听得进去正经的好话的。”
庶出的宗弼本打算借着这把琴拉进自己与嫡出的宗望间的关系,没想到二哥并不领情。既然达不到目的,留着这烂木头有什么用?与其人扛马拉费工费力,不如劈了做柴火,还能烧饭煮粥用。想到这儿,宗弼就把琴丢给了火头军,让他们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焚琴煮鹤”。
当晚,东路军的人马驻扎在野外。有侍卫通报说太原来使要求见王爷汇报西路的战况,宗望忙让信使进帅帐详谈。
墨染坐在自己毡房门口,捡了一根树杈,在沙土上画着圈圈。她看着帅帐里的金人们进进出出,脑子里回想着马车里宗望的请求----那里的人需要我。我到了那边倒是可以做个有用之人。不过,那里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我帮助呢。虽然我也很愿意做个有用的人,可是和野蛮人一起生活在丛林里,终日与狼虫虎豹为伍,还要面对比狼虫虎豹更凶猛的金人。我真的能受得了吗?
眼见一个男子在几名侍卫的护送下走向帅帐,墨染眼前一亮,这个人似曾相识,他的侧脸,他的背影,都让她心跳瞬间加速。她雀跃而起,风一样地奔向那个已经进入帅帐的男子,叫着:“四哥哥,四哥哥!”
帅帐周围的侍卫们自然不会让她上前,可她也不会放弃,仍然叫他四哥哥。这一幕被端坐在帅帐中的宗望尽收眼底,醋意与狐疑瞬间充满了整个帐房。
被墨染错认的这名男子也不由得回头向她看去。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个美人,但却再也没能把目光从她美丽的面庞上移开。
墨染看清了那个男子,不再激动。侧脸和背影虽然很像,终究是旁人。而自己刚才一连串的举动引发的好奇与议论,又让她无比尴尬。
“我,那个,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墨染红着脸低声道歉,垂首就要退出营帐。
“过来。”宗望向她伸手示意坐到自己身边。宗望见有人竟然对自己的猎物发生兴趣,就抢先宣示主权。
墨染偷着看了宗望一眼,红了脸低头走过去。刚一靠近,就被宗望牵了手,拽到怀里。宗望抢到了美人,才转过头来问帐下的男子道:“迪古乃,你从太原过来,帖末合他们怎样了?有什么进展没有?”
“回禀王爷,晋王换下了银术可,让娄室指挥进攻。娄室真不愧是咱大金的常胜将军,一出马就把宋人打得人仰马翻。晋王决心攻克太原再还朝。所以,这伐宋的首功,必然是咱们东路的了。”名叫迪古乃的男子得意地汇报完战况,又不由自主地偷窥了一眼墨染。
宗望闻听不由得感慨道:“帖末合麾下名将如云,又能打硬仗,可见太原的攻克只在旦夕了。娄室啊娄室。当初他若能跟了我,我们就不用急着被种师道遣送回国了。”
墨染虽然不怎么通女真话,但是娄室这个发音她还是听得懂的。三年前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她欣喜地问宗望道:“你说的娄室是不是姓金。”
宗望斜眼看她道:“我大金的猛将自然姓完颜。”
宗望的回答让墨染有些失望,他不再理她,继续处理军务。
注释
本章史实出处为独孤慕雨著《为什么总挨打----靖康耻的前前后后》 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2013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