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钦宗的所作所为让宗翰在心下暗自鄙视了一番。他与众将官在议事时嘲讽道:“看来这位赵官家是算计惯了。不光是对咱们背盟、毁约说话不算数,对他自己家人也是如此。这样的人也配享有天下百姓的朝拜与供养吗?”
银术可接了宗翰的话茬继续笑着说道:“汉人总是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实际上,他们的很多要求都是单方面的。比如说,他们会要求臣对君尽忠,子对父尽孝。但却很少会有人去规范为父为君的人的行为规范,没人会去非议集体中头领们的行为。日子久了,也就没人在乎父与君的做派,都只盯着所谓的“忠孝”来看。结果么,就会出现‘愚忠愚孝’的道德霸权。汉文化诚然有它的优点,但有时候它的弊端却反而被世人更为看重,借题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希尹也说道:“就这点而言,我倒觉得还是咱们女真人做得更清楚、更明白一些。想当初咱们那边的部落可都是各占山头,各自为政的。为了合力抗辽,各个部落不计前嫌走到了一起。大家同心协力才创下了今天的这份家业。比如说,国库的财物谁都不能动,这就是大家一起约定好的规矩。皇上坏了这个规矩,用公家的钱给皇后娘娘置办了一些胭脂绫罗,到头来还不是被咱们的王爷拖下龙椅按照祖训打了一顿板子?万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有大家都按规矩来,集体中的每个人才会有安生踏实的日子过。可见,就法制来说,咱们做得也不差。”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耶律余睹急匆匆地走进帅帐。他草率地向宗翰施了一个礼,就忙忙地把打探到的汴梁城内的消息告知众人道:“王爷,那南朝皇帝听说咱们再次围攻,现在正满城遍招能人啊。”
希尹立即警觉地问道:“汴梁城内人才济济,要是南朝皇帝广开言路,说不定真能想出解围之计。你快说,他们都找到了什么能人?”
“呃,听说汴梁城内有个很厉害的道士,名叫郭京。据说此人能撒豆成兵,点石成金,变水为油。”耶律余睹信誓旦旦地说道。
宗翰虽然身为金军的高级将领,但对神异之说却也不敢完全否定。毕竟,养育他长大成人的白山黑水间到处都弥散着泛灵论的萨满信仰。他和当地的普通百姓一样,都相信万物有灵。闻听此言,宗翰又诧异又好奇,让耶律余睹接着往下说。
“王爷,这姓郭的好像确实有两把刷子。我听说他在地上画了两个圈,圈的外围两角分别画上生死两道。他把老鼠放进死道,猫放在生道,结果老鼠往圈子里一走,就被猫咬死吃掉了。”耶律余睹绘声绘色地说道。
婆卢火翻了个大白眼,不屑地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地上没那个圈,没有生死道,猫不也是一样吃老鼠的吗?这也能叫神仙法术啊?”
见婆卢火不信,耶律余睹又说道:“将军莫急,厉害的事还在后头呢。接下来,这姓郭的又把猫和老鼠换了位置,让猫在死道,老鼠在生道。这样一来,猫竟对那老鼠视而不见,由着它在眼前放肆。那姓郭的说,只要他布个局,让宋军占了生道,把死道留给咱们,咱们也会像那老鼠一般死法。”
高庆裔接了耶律余睹的话茬说道:“如此说来,这姓郭的似乎还真有些本事。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波斯的奇闻。从前有个国王,他有一只很厉害的猫。这只猫能用头顶着一托盘的蜡烛一动不动。这个国王每逢遇到过往的商人都要劫掠他们的财物。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也不好明抢,只邀请客商们与他下棋。如果一局终了时,这猫依然顶着蜡烛托盘,那么无论棋局胜负,客商们都要留下财物被拖出去砍头。直到有一天,一个商人藏着许多老鼠进来与国王下棋,这猫见了老鼠才发了疯地扑上前去,坏了国王的阴谋。最终,客商脱险得救,落了个自在快活。照这样说,这姓郭的道士可能真有些道行。”
希尹笑道:“高先生讲的是波斯版的‘五鼠闹东京’吗?故事虽然精彩,但我却不觉得这就能证明郭道人有什么厉害的。那猫刚吃了一只老鼠,肚子饱了所以不会再去吃第二个。猫鼠虽然是天敌,但猫在不饿或者懒得动的情况下也不会去捕捉老鼠的。我可不信这里边有什么灵异。圣人不是说要不语怪力乱神吗。”
婆卢火问道:“那么‘宁信其有’也是圣人说的吧?这你怎么解释?”
宗翰笑道:“郭道人的一套不可信是肯定的了。至于你说的‘宁信其有’,我觉得是人对未知世界的一种谦虚的态度。有些事未必非得眼见为实。很多事实确实存在过,你却没见过,你能因此就否定它的存在吗?说‘宁信其有’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认识世界的机会而已。”
耶律余睹说道:“王爷就算不信也要早做准备才好。那个姓郭的在演示完神迹之后,已经募集到了七千多名神兵神将。这些人里还有不少江湖中人,什么打把势卖艺的,什么耍枪弄棒胸口碎大石的……”
银术可笑道:“说了半天还不就是一些投机倒把的乌合之众!宋钦宗竟然能相信这样的人,让他领兵御敌,看来果然是脑子坏掉了。”
希尹解释道:“可见他是他爹的亲儿子。他爹徽宗不就自封为道君皇帝吗?说来也怪,那么有气魄的道家思想传到他们这一辈竟然变成了修仙炼丹意淫的手段,这帮不肖子孙,真是太可悲了。”
宗翰对耶律余睹说道:“劳烦将军替我跑一趟去跟这些神兵神将约战明天。另外,再替我邀请宋王过来,让他跟咱们一起看看这出神兵天降的大戏。”
耶律余睹领命出营后,宗翰又差遣婆卢火带人立即去填平城南的护龙河,以便在攻城时能让女真的精锐骑兵如履平地般地军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