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了,说是当朝皇帝会亲自前来跟咱们谈话的。嘿,这才叫此一时彼一时呢!当时他们缩在城里,觉得自己还算安全,还有跟咱们矫情的资本,所以才不肯出来与咱们议和。现在大家都在城里了,丑媳妇早晚见公婆,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那还有什么可不愿意过来跟咱们说一说、聊一聊的呢?我寻思着,要不咱们也别费二遍事了,还议什么和,直接让他给咱们写个降书不是更好?”宗翰思路大开般地说道。
“要是能这样,那当然最好不过。只要他出了城,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做的了主的了。”宗望高兴地说道。
“这第三件事么。”宗翰欲言又止。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我到现在都没想好要不要做这件事。你说,咱们要不要彻底给他们改朝换代。废了赵宋,另立别姓做儿皇帝?”
宗望闻听此言也楞了一下,说道:“这个么,这我倒是还没想过……”
“那你现在就想。我看着你想。”宗翰瞪着宗望道。
“这么大的事,你瞪着我我还怎么想?”宗望很是不满地回了一句。
“又不是看你拉屎你拉不出来。你这个人就是磨叽,事多。”宗翰讥笑道。
宗望白了宗翰一眼,又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我也让人打探过城里的情况,这两天百姓们好像又都安稳下来了,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皇帝怎样定夺呢。这么说来,赵桓虽然没用,但老百姓还是很在乎这个皇帝的。换人最好也别急于一时。一步一步来嘛,反正他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要切要剁还不都看我们。”
“好好好,就暂时留着他几天再说。第四件事,等南朝皇帝来了,咱俩都得过去见他。我就负责拍桌子,你就负责搬椅子。咋样?”宗翰提议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宗望痛快地应承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还有没有啥要说的?”为了以防万一,宗翰提醒道。
“你已经说得很详细了。对了,我这两天在西北门截获了很多逃跑的人,不如就留着给你一并发落吧。说不定这样的人对两国的议和也有辅助作用呢。”宗望说道。
“这时候能逃出城的肯定不是大耳朵老百姓了。都说南朝会亡国,有这样的人白吃俸禄不出力,宋廷能好的了吗?咱们把这些人也都押到议和会场,给那南朝皇帝看看。如何?”宗翰提议道。
“妥妥的。”宗望笑着拍板定案。
“那就先这样,咱们分头准备。”宗翰安排道。
宗望很客气地对宗翰说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哎,你那个小美人呢。听说偷着进了城,还被……”宗翰忽然很是八卦地问道。
“关你屁事。”宗望白了宗翰一眼。
“你属猫吗,说翻脸就翻脸。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宗翰很委屈地辩解道。
“滚!”宗望朝宗翰一挥手,便下了逐客令。
赵桓等人在领略过宗翰特地挑选出的人高马大的仪仗队的风采后,又被逼多次修改了降书顺表才看见了金军主帅的笑脸。
宗翰收了降书,又吩咐人大排筵席招待赵桓君臣用膳。酒席宴间,宗翰先是数落了一顿徽宗父子言而无信的轻佻之举,又解释说自己兴兵讨伐原是无奈之举。
墨染陪坐在宗望身边,眼见国主被人羞辱,自己也跟着悲从中来。雪花一片一片地从天而降,墨染感到了一股强烈的亡国之痛。她很想中途退场,却被宗望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宗翰喝了一杯酒,便卖关子般地说道:“说起来,我对陛下的遭遇也很是同情。陛下虽然不是亡国之君,只可惜手下尽是亡国之臣。汴梁出此变故,有些人不待陛下与我们做出决定,就私自叛国逃跑。这样无父无君的小人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竟有这样的人?”赵桓颇为惊讶地问道。
“来人,把叛徒们给我带上来。”宗翰向侍卫们吩咐道。
早有人把事先准备好的逃兵带了上来。赵桓不见这叛徒还则罢了,一见此人竟惊得连手中的酒杯都端不住了。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戍守城门的刘延庆!
赵桓站起身来,气得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刘延庆责问道:“爱卿,几日不见,你竟然在这里啊!”
此时的刘延庆灰头土脸,被赵桓问责他毫无回答的意愿,只顾俯首回避。
赵桓见刘延庆不说话,心头的怒火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继续逼问道:“朕何曾薄待过爱卿?爱卿为何要有负于朕?爱卿在前线守城时,朕难道没有把御花园里的太湖石都搬出来送给爱卿做武器吗?你为什么要背叛朕?为什么?”
刘延庆被赵桓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无奈地解释道:“陛下,不是臣有心背叛陛下,实在是……”
赵桓走上前抓住刘延庆的肩膀问道:“实在是什么?”
“按理说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可,可臣实在是看不下去陛下的所作所为了!我带人在城门戍守得好好的,陛下为何要听信谗言启用主和派?我们明明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一步,为什么要放弃战斗跟金人讲和?陛下有自己的考量,臣并不敢怨恨陛下。只是,您既然不能答应金人的讲和条件,没有勇气出城议和,与金人开战后为什么要自食其言,乱了当初您亲口做出的赏罚的承诺?像您这样出尔反尔、朝令夕改,您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很难做啊。您是一国之君尚且如此,那么我们这些统兵打仗的武夫说话哪里还有威信可言?您让军法与军令的威严何在呢?”刘延庆几近崩溃般地说道。
“爱卿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朕要是不差钱的话难道会不给前线将士们赏钱吗?朕也是有苦难言啊。”赵桓痛哭失声。
而刘延庆却并没有因为赵桓的痛哭而感到动容,相反,他气愤地斥责赵桓道:“臣最不能容忍的是陛下竟然会相信一群江湖术士的鬼话,宁可迷信鬼神之力,也不愿意取信于民。陛下,想我大宋乃是堂堂的天朝上邦,每年元旦都有无数的番邦使节前来朝贺。结果,我们的国君竟然不信人,反倒是相信装神弄鬼的一套。你这样做让咱们堂堂大国的颜面置于何地啊?我国向来自称是泱泱神州,自古以来总是以文明先进为傲为荣。但您的所作所为和尚未开化的野人酋长有什么区别?就是这群茹毛饮血的金人们也没有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吧?”
赵桓如梦初醒般地狠狠地抽着自己耳光,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泣血般地自责道:“是朕没用啊!是朕毁了祖宗们辛苦打下的江山和多年的基业!朕,朕愧对于先祖啊……”
“陛下,微臣叛国实属无奈之举。但是,我既然已然是个失节于朝廷的人,那么苟活在世也毫无意义。不如就此与陛下作别。陛下您要好自为之,臣,先行一步了!”刘延庆说完就慷慨激昂地向议和会场外边走去。事已至此,一个有抱负的人既不能救国家于危亡,也不能救黎民苍生于水火,英勇就义成全名节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与出路了。
赵桓见刘延庆赴死,哭得更加伤心。
宗望上前劝道:“陛下,还是不要哭了。在下出身草莽,不通文墨,不敢妄言陛下所作所为的是非曲直。只是,在下有几句肺腑之言,如今倒是很想和陛下说一说。”
“元帅,元帅,请讲。”赵桓抽泣着说道。
“在我们东北,小孩子们都会玩一种游戏叫‘尿炕精’。这个游戏的玩法就是聚拢一堆沙土,再把一个小树枝插进沙土中。几个小孩子轮番挖土出来,谁要是挖土挖得多了,挖倒了那根树枝,谁就是尿炕精。因为尿炕精会成为大伙取乐的对象,所以没人愿意当这个笑柄。可是,陛下有没有反思过大宋的江山是怎么亡了的呢?国主无断、忠臣枉死、奸佞横行、名将叛逃……这所有的一切挖去了土堆的绝大部分,而此时插在土堆上的小树枝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呀。可很不幸的是,这时候轮到了我们金人来挖土。我们甚至没动手,只是打了个喷嚏,这小树枝就倒下了!陛下以为您做了亡国之君才是最冤枉的人吧?其实事实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这些远道而来只为讨个公道的金人才是最冤枉的!您能有今天还不是因为其他孩子把土都挖得快光了的结果?可到头来我们金人却在背负着毁了大宋万里江山的千年骂名。所以,我们这尿炕精做得才真叫冤枉呢!”宗望深入浅出地向赵桓解释道。
宗翰也跟着附和道:“没错。坏了你们赵家江山的锅,我们可背不起啊。”转而,他又向赵桓请示道:“可话说回来,坏了陛下江山的叛贼们也不能不从严处理。无父无君的风气不可助长。所以,我愿意替陛下诛杀这些叛臣贼子,陛下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