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年少,尚不懂感情,她只知道,像王林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于是在宽慰了张绣几句之后,就以公子要为张绣看诊为由,先行带她离开了。
只是,还未到马车旁,张绣便晕厥过去,一张脸蜡黄之中又透出几分死白来。
阳城郊外,青庐。
紫苏提着一只篮子,静默的站在一袭白衣的少年身后。
“找到了吗?”
“依照公子吩咐,取的百年之物,只是这个东西真的能入药吗?”紫苏说着,看了一眼手中的篮子,青白印花的布料遮挡住了里头散发着阴寒的骨头。
“死人枕,味咸,性平无毒,所入经络,诸书不载。取之煎汤用,得大蛔虫,头坚如石者五、六升,病即愈,用毕送还原处。”少年说着,转身,用下巴指了指还在煎着的药炉。
紫苏犹豫了下,将青白印花的布料掀开,取出篮中搁着的东西,那是一块自百年古冢中取出来的脑后骨,也就是刚刚少年口中所谓的死人枕,煎汤服之,可钩邪物,驱蛔虫。只不过这药太过阴邪,寻常医者即便是知道也不屑使用。况且开他人之棺,取他人之骨,也不是寻常人有胆量做的。
紫苏取的这块,已有百年,枕骨一侧腐缺严重,但却是少年眼中极佳的药材。
“公子确定要用这个东西煎药?”在将枕骨放入药罐时,紫苏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少年没有回答,紫苏却莫名感到了一股压力。是了,她家公子做事,什么时候不靠谱过。身为公子的贴身侍从,她今天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公子的决定,也难怪惹得公子不高兴了。
手一松,那百年的枕骨便落进了罐中,咕噜噜在汤水中翻滚着。
汤药煎好,分三次给张绣服下,果然排出许多的虫来。待到第二日,气色已是大好,连带着吃东西都有了胃口。
眼瞧着张绣日渐好转,紫苏也松了口气,将药中的枕骨收了,趁着夜色将其送回原处安置。
阳城这场大雨,一下便是三日,到了第四日凌晨,这雨竟转至红色。有好奇之人,用手去接,谁曾想,这雨落到掌心,竟生生“啃”掉了一层皮肉,疼痛难挡。
青庐中,白衣少年微仰着脸,静静的瞧着外头肆虐的红雨,耳畔不时传来草木被腐燃的声音。
“公子怎么出来了?”紫苏见少年站在廊前,忙上前,将其挡在了身后:“公子小心,这雨下的甚是蹊跷,沾上即可伤人。”
“无妨,我站在廊下,这雨还飘不进来。”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身量较紫苏还矮上一些,这会儿见紫苏挡在自个儿跟前,眉间微蹙,用手扯了扯她的衣裳:“你挡着我了。”
“就是担心公子才要挡着。”紫苏倔强的回着:“除非公子后退三步,否则紫苏就是挨骂,也绝不让开。”
少年无奈,向后退了三步,紫苏这才满意的挪到一旁。
“公子瞧了半日,可是瞧出什么来了?”
“不曾。”少年淡淡的答着,视线却一直未从红雨上离开。
紫苏轻哦了声,似乎有些失落。
“元槐与桔梗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眼下还不曾接到桔梗的传书,怕只怕,这场红雨波及的并非阳城一地,公子所计划的事情,恐是要被耽搁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雨虽来的蹊跷,却未必不是帮我们的。”少年说着,转身进了内室:“雨停之后,必生疫症,交代下去,除了备一些治腐伤的膏药,还需做一些防范疫症的措施。刘县令那边,雨停之后,你去一趟吧。”
“紫苏明白。”紫苏垂首,若非她跟在公子身旁已有些日子,实在很难相信,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少年竟然传闻中令鬼神惧色的西凉鬼医徐策。
多年后,负责撰写史书的太史令大人曾在《薛后本纪》中对这场蹊跷的红雨做了如下记录:
嘉定四年,丙子年。东神州数月未见甘霖,至十月末,仍酷暑难耐,草皆可燃也。十一月初四,天降甘霖,初为喜,后为异。雨成红色,味带酸腐,人沾可伤,不能食之。绯雨三日,满城皆慌,四日晴,疫症起,仅十日间,人之病死者,不可数计。
十二月,疫死者,已达数万之众,故太后懿旨,寻四州之名士,八方之奇医,解万民之疫症,救社稷于水火。应诏而来者,鱼龙混杂,医鬼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