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人,那是不能疏忽了。”徐策的眼眸转了转。
“虽是传言,可毕竟是跟薛家有关。即便只是一个丫鬟所生,倘若处理不当,日后太医署也难免为薛家埋怨。真要追究起来,我与韩兄只怕难辞其咎。因此,才来叨扰先生。”
“从你刚刚的描述来看,应当是水痘。此症一年四季都可发生,但多见于冬春两季,儿童时期任何年龄皆可发病,传染性很强,容易散发流行。”
“先生所言,与我和韩兄的结论一致。初观此症,我二人也认为是患了水痘。此病因属风温时毒,经口鼻吸入。人的口鼻,从医论上来说,属于肺的通道。肺主皮毛,亦为水之上源,肺部不畅,容易导致邪气入侵肌表,导致触生水痘。”
“既有诊断,依照此症治疗即可。”
“正是依照水痘去治了,今夜才不得不来找先生。”
“哦?”徐策凝眉,看向卓衍:“莫非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瞒先生,正是。”卓衍拱手:“我依照水痘之症,为其进行治疗,仅三日,痘色全好。原本,心中是松了口气的。谁知第四日凌晨,便有人来报,说是那孩子腹中疼痛,痘疮全部变成了紫色,连带着脉象也出现异常。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再胡乱诊断,只能来找先生。”
“那孩子患病多久?”
“听院中人说,约莫有十余日。”
“患病十余日,从症状上来看,痘疹尚且饱满,未曾呈现干瘪的现象,说明患者自身正气尚足。那么导致疾病迁延的必是邪毒太甚,以至于营卫不和,阳气被遏,气滞血瘀,因此才会出现腹痛的症状。就医理上来讲,不通则痛。患者年龄尚幼,内有瘀热,其脉象必定发生异常,多半脉搏跳动强烈,不合常态。腹痛,疮色即变紫,痛止疮色恢复如初,这是因为瘀血在脉道中时有阻滞,血行不通之时则痛而痘色紫,瘀块随血液不断流动,通过窄小管道后又能通畅,所以患者感觉不到疼痛时,痘色自然恢复。内有瘀血,应该治血积为主,针对其症,此病即可痊愈。”
“听先生一席话,果然茅塞顿开。”卓衍诚心而拜:“只是卓衍还有个不情之请,为免这救治之中,再出现什么情况,还请先生不辞辛劳,随卓衍同去。”
紫苏原本想代自家公子拒绝,尚未开口,就被徐策给拦住了。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隔离院中的其他病患。整日在这城中待着,若不做些事情,也有些无趣。”
“择日不如撞日,先生既已应允,卓衍即刻安排马车。先生放心,下榻之处,卓衍已经为先生准备妥善,定不会叫先生辛劳。”
“卓大人这是有备而来啊。”
“让先生笑话了,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卓衍低头,深深鞠了一躬:“实不相瞒,卓衍虽做医正已有段时间,可对看诊之事,始终有些底气不足。做起事情来,也难免有些顾虑。”
“卓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徐策的手段未必就比大人高明,只是徐策年少,行事多不计后果罢了。”
“先生这是在用话打卓兄的脸吗?”沉闷许久的韩曙终于逮住机会发声:“医术高明也罢,胆子够大也好,总之,我与卓兄是遇到了顶麻烦的事情,而且没有胆量医治下去。先生既已应允,我们也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走走走!隔离院,有什么话,等到了那边再说。”
徐策摇摇头,等来到客栈门口,果见两辆马车已经候在那里,负责牵马的,还是身着官衣的兵士。见了徐策,也是微微低头,态度极为恭敬的见礼。
徐策颔首回之,待上了马车,紫苏那边才压低声音开了口:“这两人定不是太医署的人,奴婢观察过,都是练家子,而且武功都还不弱。”
“比起你来如何?”
“若是拼尽全力,他二人未必能够赢我。不过这种事情,没有真正比试过,奴婢也不敢妄言。”
“既不是太医署的人,就一定是朝廷的人,至于是薛家的小朝廷,还是薛太后的大朝廷,对于你我而言,没有太大的分别。”
“可要奴婢放出消息?”紫苏神情严肃:“公子毕竟是在神都,不管是薛太后,还是薛家,我们都不得不防。尤其这隔离院,虽说明面上只是一处羁押病患的废弃寺庙,可暗地里,谁又知道隐藏了多少实力。”
“眼下,虽不知道韩曙与卓衍是谁的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不会害我,至少目前还不会。自古以来,大夫和厨子都是各方势力争相保护的人,一个关乎性命,另外一个则关乎口腹之欲。西凉鬼医,对我而言,或许只是个虚名,但对于他们来说,却还是有些分量的。”
“公子的意思是?”
“生老病死,是当权者最为惧怕的事情。财富、权利都可以依靠努力和心计去争取,偏这疾病,是不分国家、地域、人种,更不会看你是富贵或是贫穷。掌握住一个医术还不错的大夫,比杀掉一个医术还不错的大夫要强的多。深宫内院里的那位薛太后需要我,野心勃勃的薛家更是需要拉拢我。紫苏,你且看吧,这京城的风,总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变的。”
“如此一来,公子岂不是更加危险?”
“恰恰相反,深处旋涡之外,或许会因为你的一时不查而被卷进旋涡,被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可深处旋涡之中,反而是最为安全的。”
“隔离院中的那些病患,公子当真要救吗?”
“自然是要救的,不救的话,岂不是白费了别人考验我的一番心思。那么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症,也正好拿来给我练练手,免得日后被人骂,说我白捡的机会不要,枉费了他*我多年浪费的心神。”
“公子,您这么说老主人是会伤心的!”
“伤心?他不会,他会很开心,因为我很听话!”徐策说着,轻轻合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