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骨架”整个趴在地上,每爬一步,都好像要用尽全部的力量才能办到,从那边到这边也不足十步的距离,却好像永远也爬不过来。
白落裳认为,这个人一定没有力气再往前了,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所剩下的力气并不太多。而事实上,“骨架”却给了白落裳一个意外。
虽然爬得很慢很慢,也爬了很久很久,但最终“骨架”才停在了白落裳的脚边。
白落裳怔怔的瞧着脚下,好像一时间之间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他已经被吓呆了,他的一只脚竟然被“骨架”一把抱住。白落裳真个人都像是被一道雷霹过,原本冻僵了的脚,更是不能移动半分。
“骨架”的眼珠子悲凉的盯着白落裳的眼睛,抖着嘴,似乎有满肚子的话等待着一吐为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却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他就这么望着白落裳,眼神里是满满的仇恨。
白落裳茫然的盯住“骨架”,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忽然,一阵凉风从门外吹来。
凉意贴着地面钻来,缠着白落裳的腿,由下往下灌进白落裳的袖口和领口,这让白落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白落裳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立刻移开两只脚,可是在瞧见“骨架”的眼睛时,白落裳又动不了了。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一抖脚,脚下的那一具“骨架”就会被他的力气给抖散架。
他看得出来,这个人已经十分脆弱,连一点刺激都不能经受得住。
也是因为如此,白落裳才不敢动,一点都不能动,他只能小心的俯视着骨架,等着“骨架”把肚子里的话吐出来。
“骨架”抱住白落裳的腿,嘴巴抖了很久,或许正是因为肚子里的话太多,等要说的时候反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副虚弱的仇视,令白落裳不禁动容,他心里想着,说不定这“骨架”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骨架”生活中最后的一丝力气已经用在了爬行上。
咳嗽一声,白落裳用最轻柔的声音细声道:“你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骨架”听他一说话,浑身抖得更厉害,就连嘴巴里都传出了一阵“咯咯”的声音,整张原本就不像人的脸也扭曲了起来。
白落裳被骨架嘴巴里传出的声音吓得一抖,没有没保住的腿下意识的往后迈了半步,头皮发麻的急声道:“你、你可以先松开我吗?”
“骨架”没有松手,他就这么用两只皮包骨的胳膊,死死的抱住白落裳的腿,像一条壁虎一样贴在地上。
如果白落裳想要踢开这个“骨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不敢贸然这么做。
“你、你抱着我的腿做什么?”白落裳小声道,“你可不可以先松开手?”
“骨架”好像一点都听不懂白落裳的话,两只手用上了更大的力气。
他究竟要做什么?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最古怪的是,这个看起来快要死掉的人,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落裳就算再聪明,这时候也猜不出这具“骨架”想要做什么了。
“既然你想要抱着,便抱着吧。”白落裳无奈的摇摇头,“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被人抱住腿,虽然抱我腿的人是一个男人。”
壁虎一样的“骨架”,全身只裹着一件非常破烂的衣服,这光景可说是衣不蔽体。两条腿瞧起来就像是两根干枯的竹竿,向来这双腿是再也支撑不起这个“骨架”。
白落裳只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实在还是可怜,就蹲下来,好心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骨架”闭了闭眼,过了许久,他才好像忽然回了一口气,等这口气喘上来,他终于说得出话来。
而“骨架”说的的第一句话居然只有一个字,一个蓄满了力气吐出来的字:“滚!”
白落裳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骨架”抖着嘴又多加了一个字:“你滚!”
原本还以为这个人已经虚弱的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没想到他居然也还能说话,而且还一脸凶相的说。
“骨架”能说话,倒是又给了白落裳一个意外。
白落裳瞧着“骨架”,心里出了意外,还有一些为难。
被人抱住腿骂滚,这种经历还真的是有些难得。
白落裳捶捶胳膊,又捶捶大腿,为难得想着,他自己也十分想走,他简直一刻都不愿意呆在这里,然而他犹豫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这脚到底是该抬还是不该抬。
他不抬,就得任由被“骨架”这样抱着,他要抬,又怕把这“骨架”给弄散架。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白落裳蹲在地上吐了一口气,盯住“骨架”的眼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让我滚,总得先松手吧。被你这么抱住,我想走也走不了呀。”
“骨架”狠狠的望着白落裳,他一定是听懂了白落裳的话,但他却并没有松开手。
“你这么牢牢的抱住我的腿,我就算是想要滚,也滚不了嘛。”白落裳无奈的笑了一声,“不如你先放开手,然后我立马就滚,好不好?”
“骨架”好像根本就听不懂白落裳的话,从头到尾就一直用眼睛很凶的瞪着白落裳。
这令白落裳开始苦恼起来,“骨架”一直不松手,难道他就要让“骨架”一直这样抱着他的腿?
被人抱住腿的感觉,原来是如此无奈。
就在白落裳懊恼着该怎么做才好的时候,“骨架”突然又开口说话了,这一次,他又施舍似的多加了一个字,咬牙道:“你快滚!”
白落裳皱眉,听完这话后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这个“骨架”是一个聋子,所以才听不明白他刚才说的那番话?
白落裳以为“骨架”听不懂自己说的话,“骨架”也以为白落裳听不懂他说的话,所以“骨架”居然又说道:“让你快滚!”
每一次开口都多加一个字,每加一个字说出来的话居然还是同一个意思。
白落裳差一点就憋不住笑出声来,他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人,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见“骨架”并没有松手的打算,白落裳外后一倒,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反正“骨架”不松手,他好像想走也走不掉。
白落裳一坐下来,“骨架”立刻就受了刺激,胸膛起伏,嘴巴里“咯咯”的声音更响,那双外凸的眼珠也瞪得更大,就连原本蜡黄的脸也突然泛出一丝红,这是被气的。
只听“骨架”拼了所有的力气,厉声喊了五个字:“我让你快滚!”
白落裳真的是笑也不是,愁也不是,叹气也不是,他只能无奈的望着“骨架”的眼睛。
“骨架”气得浑身都在颤栗,喘了几口气,又加了一个字,道:“我说让你快滚!”
好吧,不管他再多加几个字,说出来的话也还是那一个字的意思。
白落裳摸了摸酒葫芦,叹气道:“其实你开始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就已经听明白你的意思了。后面那些话,根本也完全没有必要说的,你何必还要浪费力气呢?”
白落裳话音一落,“骨架”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整个人忽然就垮了下去,头也垂了下去,一张枯瘦的脸贴在了白落裳的鞋子上。
白落裳看不见“骨架”的脸,但他能够听见,从“骨架”的嘴巴里又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看来“骨架”是真的很生气,而且还满肚子的仇恨,恨得咬牙切齿。
“骨架”的脸是冰凉的,即便是隔着鞋子,白落裳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阵冰凉。
这“骨架”分明就是一个冰人,一个一旦抓住了人,就怎么也不肯松手的冰人。
白落裳从未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无辜,他只不过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而已,他却感觉到了,这个人对他的恨意有多大。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白落裳深知这个道理。
他也可以猜得出来,这个“骨架”对他的仇恨一定是有根据的,绝不是平白无故的。只是不知道,这个“骨架”对他的仇恨究竟是因何而生。
对于这个问题,白落裳就算是想破脑袋,估计什么也想不出来。
就在白落裳万般无奈的时候,那“骨架”忽然抬了头,原本蔫软的人,猛然间又有了力气,冲白落裳厉声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难道你也是来折磨我们的?”
白落裳被吓了一跳,怔怔的盯住“骨架”,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说话。
他以为“骨架”已经虚弱的再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骨架”居然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而且声音还挺大,样子还是那么凶,简直比一个健康的人还要凶。
一个看着虚弱的快要死掉的“骨架”,居然第三次给了白落裳意外。
“骨架”痛苦的道:“你一定是来对我们赶尽杀绝的,对不对?”
白落裳这一回是真的呆住了。
听着,他只有听着,尽管他根本听不明白。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实在不能了解这个人说这些话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