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裳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坦然的看着两个人，始终没有说一个字，更没有阻止秋离凤。然而他眉眼间却没有丝毫无邪，气息也太干净。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和秋离凤一样残忍？

丫头几乎以为白落裳的为人就和他的外表看起来那样干净，她连秋离凤所说的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她根本不会相信白落裳会像秋离凤所说那般，她相信白落裳并不会借人之手杀害他们。

丫头咬着唇，她身在冥谷多年，多年黑暗而空洞的生活，已经让她习惯了绝望和残忍。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奇怪的对白落裳抱着希望，她并非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却在这一刻希望活下去。

白落裳被丫头既期盼又信任的眼神瞧得心里不安，渐渐涌上了一股愧疚，想了很久才温和地道：“这样吧，若是你愿意告诉我，你跟倚花阁是什么关系，我可以请秋大公子……”

“公子真是一个固执的人。”丫头打断白落裳话的话，绝望的笑了一声。

“即便作为活命的交换条件，你也不肯把说话告诉我？”白落裳有些无奈的看着丫头。

“我只不过是无话可说而已。”丫头失望的笑了起来，她笑白落裳的残酷，也笑自己的愚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白落裳抱有希望，她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她对这个人的了解全部来自于传闻。而传闻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最不可信的。

白落裳或许从不亲手杀人，但绝不能说明他就是一个善人。一个能在江湖上掀起腥风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善人。或许她应该相信秋离凤的话，就算白落裳不会亲手杀人，也并不表示他不会借别人的手杀人。

白落裳为什么非的救他们呢？他们分明也是来杀白落裳的。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丫头自嘲道：“公子现在可是要让你的这位朋友代你取我二人的性命？”

白落裳听了后，目光依然十分坦荡，缓缓摇了摇头，“秋大公子行事向来凭兴而行，我哪里能左右，只不过取人性命这种事并不算什么好事，所以能不做便不做。”

秋离凤突然一手甩开丫头鲜血淋漓的下巴，然后掏出手绢小心翼翼的擦手，擦的很小心，也很仔细，就连指甲缝里的血迹都很细心的擦干净，等他的手重新变得又白又净后，他才丢掉手绢，冷冷的扫了白落裳一眼，冷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可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做坏事呢？”

白落裳笑盈盈道：“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人一条生路，也是为自己消业障。”

消业障？

秋离凤听了之后，差点没被笑死。

白落裳是一个什么人？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简直可笑。

秋离凤也的确是指着白落裳的鼻子嘲笑了许久，才喘着气道：“常言又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心慈手软可不是好事。你在荥都也算是读过圣贤书的，当知道‘树德莫如滋，击疾莫如尽’的道理。错失良机，祸根未除，只会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

白落裳听了秋离凤的话之后，倒是一点也没有笑。因为他知道，秋离凤的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都令他无话反驳。

秋离凤见白落裳不说话，就挑眉问道：“难道我说错了？”

“并没有错。”白落裳只能苦笑，“只不过，成事者绝非都是草莽英雄般心肠硬的人。”

秋离凤冷笑道：“那也绝不可能是心肠软的人，关键时刻犹豫不决，终究只会错失良机，一败涂地。”

白落裳摇摇头，“照你这么说，机遇都是抢来的？”

秋离凤没回答，嘴角若有似无地挂着略显邪气的笑容，一双桃花眼微微的闪着狡黠的光。他的眼睛真的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很多时候，他即便什么也不用说出来，只要用他的眼睛瞧着白落裳，就能让白落裳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被瞅得浑身不自在，白落裳略微尴尬的别开头，突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干咳一声，他盯住破庙墙外的一棵古木，尴尬道：“干嘛这样瞪着我？难道我也说错了？”

过了许久，秋离凤才眨了眨眼睛，冷冷笑道：“无论你说什么，我今天都非要了这两人的性命。”

决绝的口气，简直不给人留一点余地。

白落裳心里一惊，忙道：“为何非得要他们死？”

秋离凤残忍的笑道：“因为你不想让他们死。”

白落裳怔了一怔，“若是我说我想要他们死呢？”

秋离凤哼了一声，冷声道：“那他们更要非死不可。”

说来说去，他就是非得要那两人死。

白落裳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么说，不管我的意见如何，他们都得死？”

“没错。”秋离凤哼了一声，冷笑道：“非死不可。”

白落裳盯住秋离凤那双白皙的手，叹气道：“就算他们非死不可，可也不必由大公子亲自动手。”

“你说对了，我并不需要自己动手，我根本不必因为这两个人而污了自己的手。”秋离凤道：“白落裳要杀掉一个人根本不用自己动手，我要取一个人的性命，也可以无需自己动手。”

秋离凤要让一个人死，当然可以不用自己动手，他只要愿意，多的是人愿意替他动这个手。

白落裳回头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长叹道：“难怪大公子出门会带这么多人，原来都是要替大公子‘办事’的。”

秋离凤却很不屑的冷哼道：“杀鸡焉用牛刀。”

白落裳听得懂这句话，摸了摸鼻子，他又眯了下眼睛，“既是牛刀，自然是有大用处，用来杀鸡实在是浪费。”

秋离凤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白落裳看了看秋离凤，又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丫头，只见她气若游丝的望着自己，脸上是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丫头躺在地上，她还有意识，她当然也将白落裳和秋离凤两人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完。

两个人每说一句，丫头就绝望一分，等两个人不说话的时候，丫头已经彻底无望了。

秋离凤的话提醒了她，这里除了眼前两人之外，还有数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她并没有发现那些人，但他从白落裳的口里听出了，那些隐藏起来的人一定是很危险的人。

或许白落裳并不会亲手取了他们的性命，或许秋离凤也不屑亲自动手，但那些藏身于阴暗里不见行踪的人呢？

她根本不敢把注意力放到那些人的身上，因为她知道，那些人比秋离凤更加残忍，更加可怕，但是还是忍不住的好奇。

若不是刚才听见了白落裳的话，她也无法发现那些隐藏起来的人，就算她再如何努力的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死盯着那个角落，最终也是什么都不能发现。

这些人精通于隐身之术，是完完全全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是真正的杀手。

突然之间，一身红衣的秋离凤变成了恶毒无比的厉鬼，他的心比石头还要硬，他那张绝代风华的脸更是变得狰狞可怕。

这是一个绝美的人，也是一个绝狠的人，美得如同天人，狠得如同修罗。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可怕？

丫头的胸口高高的鼓了起来，她吸了一口很深的气，才让自己找回了一点力气，她一边粗重的喘着气，一边用尽全力的扬声恶骂道：“你、你这歹人，趁人之危，实在卑鄙至极！无耻至极！歹毒至极！阴险至极！你简直禽兽不如！”

白落裳很快的看了秋离凤一眼，心道：糟糕。

这个丫头的生死完全在于秋离凤的一念之间，此时，她的任何一句话既可以让她捡回一条命，同意也可以葬送掉她和忘无忧两条命。

很显然，刚才那些话是她绝对不能说的。

果然，丫头话音一落，秋离凤的眼睛里忽然蒙上了一层阴暗。

只见他阴森森地咧嘴一笑，一字一字咬牙道：“你是自己找死！”

白落裳不动声色的上前两步。

秋离凤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擦干净的手，阴狠的笑了两声，“我这个人的确不是好人，但我有的时候还是很喜欢做好事。比如说，有人找死，我一定会成全他。”

丫头突然咬住唇，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事实上，她的确不应该破口骂人的。

白落裳在心里叹气。

原本秋离凤是已经放弃了杀人的念头，因为秋离凤的确是不屑于跟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动手，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可是，这个女人显然没有长脑子，她完全就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要做的就是少说话。

秋离凤盯住自己的手，眼神变得十分古怪，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杀人的手段有千万种，我想你们可以试一试。”

丫头被吓得浑身哆嗦，“你、你要杀便杀，又何必想那些阴损的瞎招，也不怕惹得世人唾弃！”

“阴损？既是歹毒之人，岂怕被人唾弃？”秋离凤眯着眼睛，阴恶的笑道：“这世上不只是人有千万种杀人的手段，虫子也有。我看你视死如归也不像是怕死的人，不如让他试一试？”

秋离凤以手指向昏死过去的忘无忧，“让他试一试噬人蛊，你觉得好不好？”

这一听，丫头竟然双眼一翻，居终于还是就这样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