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居内杨错和杨夫人端坐在楠木桌旁，旁边一溜烟的小丫头在布菜。菜式不多却样样精致，红扒鱼翅、酱溜鱼子、花揽桂鱼、什锦黄花、翠玉白丁、香菇盒子外加一个四喜丸子汤，大都清淡爽口。这些东西可比杨错的兰馨苑里的吃食好太多了。杨夫人难怪如此信任余妈妈，她眼皮子底下见着的全是好东西，自然以为在别处也是一样。

杨错数着碗里的饭粒往嘴里送，觉着这一顿饭压抑至极，有着最后的晚餐的感觉。想着说点什么缓缓气氛吧，刚一开口旁边一行为举止异常端庄的麽麽就提醒道：“食不言！”那声音不怒而威，让杨错赶紧闭了口。一顿饭更是吃的痛苦至极。

饭后杨夫人一反常态的叫了杨错到园子里逛逛。事出反常必有妖，杨错生了警惕。一路上杨夫人也只是询问了清韵庵一行的趣事，最后才说道：“见你同大皇子颇为熟悉，只是女儿家定要注意好分寸，莫要让人家说了闲话。”言语中多有鼓励她与慕南箫多接触的意思。

到此时杨错才算是明白，杨夫人是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杨错可不想她误会，“母亲放心，女儿同他并无交集。只是大皇子乃重情重礼之人，才会因女儿的举手之劳登门致谢。”

此言一出杨夫人有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淡声说道：“这是陶麽麽，瞧你这些日子越发没规矩了，以后就让她多点拨点拨你。”

“见过姑娘。”刚才提醒她食不言的那位麽麽上前给杨错作了一礼。陶麽麽虽然四十开外的人了，因气质上佳看着岁数竟与杨夫人相当。

杨错回了一礼，面上虽挂着微笑心里那个苦就别提了。对慕南笙的讨厌也就多了那么一层，要不是他让杨夫人生了误会，她怎么就会想着给自己找一个教习麽麽。那些个规矩倒不是学不会，只是时时都要保持那紧张的状态岂不累死人。

杨夫人没了兴致当即回了屋歇息，只是苦了杨错身后多了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兰花等丫头因为之前那位主子规矩都是学的极好的，稍加注意就能让陶麽麽赞不绝口。只是杨错通过两日的学习，在陶麽麽面前就变得坐不敢坐、行不敢行了。

真不知道她怎么能挑出那么多刺儿来：或是下巴太高了点，眼神歪了点；或是衣襟未摆正，广袖离得远了。

“姑娘，奴婢看你是存心气陶麽麽的吧，你平日里规矩不是极好的么？”兰花趁着伺候杨错上床歇息的时候小声问道。

杨错只能一声苦笑，赶紧吩咐兰花在门口值夜。在这之前她是从来不让人值夜的，一是不习惯，二是体谅她们的辛苦。自从半夜里两次因睡相不佳被陶麽麽吓醒后，离了人就再也睡不着了。

如是过了月余，杨错的规矩才勉强入得了陶麽麽的眼。陶麽麽倒是高兴了，只是让兰花等丫头着急上了火。经过陶麽麽这么一管教，姑娘又有了变回以前的趋势。整天都端坐在榻上也不大走动了，话少了，饭量减了，连器具也换成了之前的小一号了。这不是又要把姑娘往那药罐子里放么？

一日兰草拿了一张帖子进来禀道：“姑娘，司徒府的肖三姑娘送了帖子来请姑娘参加诗社组织的礼与法的辩论大赛。”

“什么时候？”杨错端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问到，内里早已是激动万分。终于逮着了这么一个远离陶麽麽，轻松加自在的时候能不激动么。

“就明日在姑娘们常聚的筱筱楼。”兰草递了帖子过来。

“呆会儿咱们去夫人房里禀报一声。”本来这种事只需交丫头跑一趟就行了，可是杨错却不想带陶麽麽去就只能自己走一遭了。

升平居内杨错极有规矩的向杨夫人行了礼说道：“母亲，明日姑娘办了辩论大赛，女儿想去筱筱楼同姑娘们坐坐。”

“嗯。”一般杨错要去参加这种聚会杨夫人都不会拒绝的。

“母亲，明日都是些小孩子在一起玩耍，能不能……”杨错眼睛偷偷的向陶麽麽斜了斜。

只是稍稍一迟疑话还未说完，陶麽麽就上前一步说道：“出门会客最是讲究规矩的，此次老生可以一同前去正好补上这一课程。”陶麽麽这一说直接断了杨错的念头。

“正好，姑娘每次出门也没有个婆子跟着，那就劳烦麽麽了。”此路不通就只有另想它法了。

第二日出门前兰草讨好似的在陶麽麽跟前忙前忙后，“麽麽，你这包袱我给你拿着吧。”

陶麽麽自是不让，“也就两三步的路程，不敢劳烦姑娘。”

“怎么能让麽麽受累呢。”说着不由分说的夺过了陶麽麽手里的包袱。陶麽麽因注重仪态也不过多同兰草争论。

筱筱楼是京都里有名的食府，只接待带品的达官贵人及亲眷，寻常人等是进不去的。每月的十五月中之日三楼都是被婉约诗社包了不接待外客的。如遇其它重要时候则需提前向老板打招呼。

筱筱楼的老板娘柳丽娘也是个风姿卓越的女子，就连堂前堂后伺候的都是清一色的妙龄女子。自然更受官家小姐、风流公子的亲睐，生意是好的不行，没有预约绝对是上不了这筱筱楼的。

杨错凭帖子进了门，在小丫头的带领下上了梨花木的雕花走廊，穿过了长长的回廊到了一个四面围栏的敞厅里。敞厅四面垂着纱幔，掀开来便可俯瞰丽水河和大半个热闹的南城。

杨错一行人最早到，便选了个倚栏的位置远眺。早已候着的丫头用铺着纱巾的银盘托了茶水过来，行至陶麽麽身边时却是脚下一滑，茶水整个儿倾在了陶麽麽的衣裙上。

“麽麽有没有烫着？你这丫头是行事如此莽撞，这规矩是向何人学的？”杨错厉声说道。

小丫头带着哭腔不停的向陶麽麽赔不是，求杨错原谅。

“茶水温和不碍事，老生前去换一身衣裳便是了。”同时奴才，陶麽麽倒是很理解小丫头的难处。

“麽麽想去旁边的厢房里后着，兰草这就去马车上取麽麽的包袱。”兰草立马转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