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曼没有异议的点头,谢韵然自得一笑,敢在这揩油,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青曼出了后堂,直直的走到馨儿面前,俯下身对着馨儿说着什么。
馨儿点了点头,眸中含笑的回头看向谢韵然,波光粼粼的眸子中闪现着吃惊还有些别的什么,回头朝大厅中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馨儿,这桌还要两壶碧水天堂!”被东桌客人拉住小手的烟云娇声道。
“这位公子,满身富贵啊,要不要也来一杯碧水天堂尝一尝?”西桌的晓云媚眼乱飞。
谢韵然在心里暗暗的叫好,这群孩子真是太机灵了。
“公子,我们打烊了,不通宵。”馨儿柳腰款摆,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示意晓云关门。
伸了个懒腰,谢韵然揉了揉眼角,一脸迷茫的走出来。
青曼连忙搬了椅子让谢韵然坐下,之后便乖巧的站到一边。
馨儿走上前,将手中的账本递给谢韵然。
“如何?”谢韵然懒洋洋的开口,随意的翻看了一下,“比起之前快活楼如何?”
“相差无几。”馨儿淡淡的开口“今天来的都是老客人。”
老客人,谢韵然抬头扫了一眼眼前的这群姑娘们,意思就是说,在外人眼里,这里根本还是妓院。
一双有力的手扶起谢韵然,“累了吧,吃饭吧。”
“青曼姐姐也累了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烟云娇笑着看着青曼。
谢韵然笑了笑,看来青曼的受欢迎程度可比自己高,笑着开口“大家都别站着,一起吃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一群人围坐在桌子旁吃着饭。
“难得晚上不用开工,还真是不习惯。”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哈,是啊,还真是不习惯...”
馨儿坐了下来,斜斜的看了大家一眼,“没有男人睡不着?”
众人都禁了声,饭桌间一时有些沉闷。
“就算不是快活楼了又怎么样,走在大街上,别人还不是照样当我们出来卖的。”晓云勾了勾唇,笑了出来。
那样的笑声,让谢韵然心里隐隐发酸。
看着晓云,馨儿有些动怒。
抬手摁住了欲要开骂的馨儿,谢韵然看向那群姑娘,“相信我,飞雪楼是个酒楼,不是妓院。你们也都是服务员,不是女妓。”
晓云唇角的笑意微微僵住,别开了眼。
席间一片静默。
“我们不是下九流,不比别人低贱,都笑一笑,笑着面对生活,总比哭丧着脸好。”看她们静默谢韵然又道。
“是啊,我们本来就是卖笑的。”不知道是谁低低说了一句,声音带着某种凄楚。
“飞雪楼是京城第一家卖艺不卖身的地方,这就是优势。我们卖的是风情,微笑服务不是很好么?我们是卖笑,但又不卖身。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别人才能看得起你。”谢韵然站起身来,看着一个个面容凄苦的姑娘,“青曼,去把卖身契取来。”
闻言,包括馨儿在内的十几个人都有些发蒙,一个个面面相觑。不一会儿,青曼抱着一个小木箱走了出来
谢韵然抬手将木箱打开,取出里面一沓卖身契扔到桌上,“自己来拿自己的。”
馨儿看着谢韵然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众人也像是见了鬼一般。
“来拿啊。”见所有人都不动,谢韵然再次开口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了半晌,众人才一个个的陆续上前拿回了自己的卖身契。
“是撕了,烧了,还是吃了随便你们自己处置。”谢韵然咧了咧嘴,眸子里满是笑意。
晓云怔怔的看着谢韵然,半晌,低头,缓缓的将手中的卖身契撕成两半,再对折,撕两半,再对折,撕两半,直至小的无法再撕开,抬手轻扬间,灰黄的牛皮纸屑落了一地。
微微低头,眼角已有泪滴滑落。
烟云也笑了起来,一手拿过一旁的烛火,将那卖身契点着了,看着它一点一点便为灰烬。火光耀眼,直到快烧到她手时,她才松手,然后对着地上的那一小撮灰烬猛踩,踩着踩着便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便哭出来。
谢韵然不语,静静地看着她们几个将锁着自己的枷锁毁灭。
“十岁被卖到快活楼开始,我做梦都想撕了它...”不知道是谁开了口,大厅里顿时一片呜咽之声。
“是啊,做梦都想...”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你们都是自由之身,大家都是一样的。言尽于此,若是想留下来的,我欢迎,若是谁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谢韵然闭了闭眼,淡淡的开口。
“我没有地方去了,我想留下。”烟云红着眼睛,走到了谢韵然身后站好。
晓云抹了抹眼睛,也走了过来,“我也是,回去还不是再被那个赌鬼卖一回。”
“被卖的人,哪里还有地方可以去。”
有十几个留了下来,其余的几个犹豫着要回房收拾行李。
谢韵然抬眼看着外面已经黑了的天,淡淡的开口,“天都黑了,今晚好好休息,想走的明天可以再走,自己的衣服首饰私房钱,凡是想带走的东西都可以一并带走。”
没有再说些什么,谢韵然又啪啦了几口饭,转身上楼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楼下就传来开门的声音夹杂着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以为是招贼的谢韵然披起外衣蹑手蹑脚的走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到昨晚说要走的那几个姑娘都拎了包袱,正蹑手蹑脚的开门离开。
“大清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飞雪楼进了贼呢。”馨儿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带了几分嘲讽。
楼下一片静默,一个姑娘突然开口,“馨儿,我相公染病在身,我得回去照应着。”
馨儿冷笑,“呵,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你这个已经被卖出去的娘子呢?”
那姑娘一下子僵住,低头,“不管怎么说,我是要走的。”
‘啪’的一声,馨儿抬手,扔了一个钱袋到那几人面前“钱不多,你们几个分了吧,自己贴身藏着,别傻乎乎的都被男人骗光,到时候丢人现眼的再被卖掉。”
“馨儿,谢谢你。”那个姑娘弯腰拾起钱袋,深深地看了馨儿一眼。
‘啪’又一个钱袋扔到地上,馨儿和那几个姑娘都愣住了,忙抬头,看到的却是谢韵然清澈的眸子。
“多藏些,若是有什么事也好让自己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生。”谢韵然淡淡的开口,“好了,都走吧,路是你们自己选的。”
门被缓缓打开,清早的雾气渗了进来,她们几人拾了钱袋转身走进了雾气里,一个都没有回头。
馨儿仰着头,目光平静的看着谢韵然,“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勾起一抹浅笑,谢韵然耸耸肩,“我说过,过去的都过去了。”
馨儿痴痴地笑起来,“不知如何称呼?”
“谢韵然。”留给馨儿一句话,谢韵然转身回房去了。
门外越来越亮,馨儿拢了拢衣服,站起身,“姑娘们,准备开工了。”
楼上厢房的门都预约好了似的,一扇扇的打开,千娇百媚的姑娘们都一个个的笑着探出头来,“是!”
谢韵然也笑,她们...算是接受自己的存在了吧。看来自己的人格魅力还真不赖哦。
天大亮的时候,大厅里已经逐渐开始热闹起来,歌舞声也渐渐响起。
“臭不要脸的,大白天就敢背着老娘喝花酒。”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谢韵然正准备出去看热闹,却发现那个女子已经拎着菜刀冲了进来。
烟云上前拦住,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这里是酒楼,吃饭的地方的地方自然有酒。”
那人根本就不理烟云,抡了菜刀就要往里冲,“你个小狐媚子,我那死鬼在哪里!让他出来。”
谢韵然原本看热闹的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忙走上前分开两人,嘴角泛起那倾国倾城的笑容。
那一笑仿佛万朵蔷薇刹那绽放,令人目眩,“这位夫人,请这边走。”
那女子不由的愣了楞,不由自主的跟着谢韵然走。
“菜刀锋利,伤了夫人那可不好了。青曼,帮夫人收好刀。”谢韵然温柔的微笑让青曼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刀,“请坐。”
那人一屁股坐下,一脸怀疑的看着谢韵然。若不是谢韵然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太真实,那女人铁定是不会任凭摆布的。
没有理会那女子的目光,谢韵然依旧笑颜如花,“夫人,你可要吃些什么?”
“吃?”
谢韵然掩嘴笑道:“这里是酒楼啊,难道夫人不是为了吃点好吃的才来的么?咱们家的菜,保证让您满意。刚才烟云冲撞了夫人,不如让她吹奏一曲全当是赔罪吧。”
或许是谢韵然一口一个‘夫人’让那女子心中飘飘然,连忙点头“好。”
唤过烟云,谢韵然不沾痕迹的悄悄掐了她一把,“烟云,就吹一首你最擅长的吧。青曼,去取一壶甜橙酒,和几样招牌菜来,想必夫人也喜欢。”
看着谢韵然眼中奸计得逞的得意样,烟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因为谢韵然让自己赔罪心中的委屈荡然无存,向那女子盈盈俯身,横笛唇边开始吹奏。
谢韵然在旁边偷偷观察,想是那甜橙酒非常对她的口味,在烟云悠扬的笛声中喝了一杯又一杯,不一会儿酒壶便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