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月姨娘的话,谢淳方才恍然大悟,问道,“宁儿如今可在夫人屋子里?”
“宁儿如今在三小姐的屋子里,夫人未曾抱养过去。”月姨娘压低声音,一副诚惶诚恐,仿佛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月姨娘越是做出惧怕模样,谢淳便更对张扬跋扈的林丹瑶厌恶。若不是她素日里自恃身份欺压众人,如今谢家也不会出这样的乱子。猛然坐了起来,伸手捡了放在一旁的衣服,一面麻利的穿着,一面不动声色道,“我原该是去瞧瞧孩子的,竟是耽搁了这些时辰。”
月姨娘抬眼看了看时钟漏,也披了中衣起身,侍候谢淳更衣。“孩子们怕是睡了吧。老爷何不明日再去。”
孩子们睡了,大人却不见得睡。谢淳摆摆手,“既是想起了,哪里还有不去的道理。你且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瞧你们母女。”
“是。”月姨娘低眉顺眼的应了声,一双玉手依依不舍的自谢淳胸前收了回来。秋眸含水,望着谢淳时分外柔情,可待谢淳转身之后,却再不见半点柔情蜜意。
谢淳一手提着袍摆,形色匆匆。随身小厮见他出来先是一愣,而后机灵的提了印有忠勇侯府字样的灯笼走在前面照明。“老爷这是要去书房?”
素日里但凡是谢淳半夜从妻妾房中出来,多半是要去书房的。
谢淳口气闲淡,“去夫人院子。”
小厮闻言又是一愣,老爷何时有这雅兴?自月姨娘屋子里出来,哪里还能再碰的夫人?抬头瞧了瞧天上生着毛边的弯牙新月,这夜深人静之时,夫人怕是已经安置了。
夫人因生了闷气,夜里一时睡不下,留了紫缎的说话。主仆二人正聊得兴起,却听得外面有人敲门。
“深更半夜,谁又惹了什么乱子。”夫人一脸不满,望向窗外。
“夫人莫恼,奴婢这就去瞧瞧。”
谢淳推门进屋,紫缎的忙跟在后面,拔高声音,“夫人等着老爷,一直还未休息呢。”
谢淳看了一眼小炕桌上放着吃剩下一半的精致点心和林丹瑶脚下的绣花小墩子,眉心一跳。
身子都未曾移动半分,尖细着嗓子挖苦道,“这会儿老爷倒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怕是月姨娘身子骨不痛快吧。”
谢淳耐着性子在炕桌的另一面坐下,漫不经心的抚平了袍子上的褶皱,道,“你是正头夫人,我今日回府自然是要来你这里。”
林丹瑶闻言,心花怒放,可却矜贵的很,依然一副傲慢姿态。正要说什么,却猛然发现谢淳脖颈上的吻痕,遂怒道,“如今老爷真是越发的精力旺盛,一夜里一个人侍候还不够。”
谢淳被这般吼,脸上也附上一层潮红,极力压制怒火,平静道:“真是什么混账话也敢说?别以为你是夫人,就如此的肆无忌惮。”
“这劳什子夫人我早就不稀罕了,老爷趁早给一封休书。省的我成日里费力不讨好。”林丹瑶上了脾气,总是口无遮拦。一双眼睛冒火般的直直盯着谢淳。
自己则将门关严,跑回来打圆场,一面拉着林丹瑶拍着她的后背顺气,一面对谢淳道,“近来老夫人不在府上,又恰逢府上事多,夫人忙的焦头烂额,里里外外张罗了好些时日方才保住这府中太平。夫人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受了些许委屈,难免有些情绪,老爷多担待些罢。”
谢淳带着怒火的目光并未从林丹瑶身上挪走,怒视着她并不说话。
谢韵然睡的迷迷糊糊,忽而听见连续几声瓷器落地的破碎响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声,轻呼一声,猛然坐起身子。忙着去擦额头渗出的冷汗,见床幔外面有一点烛火由远及近渐渐照亮了眼前。
莲婶批了一件外衣,手执烛火一把撩开幔帐,慌张的看着谢韵然,关切道,“小姐又做恶梦了?”
谢韵然瞧了瞧床幔上晃动的流苏,慢慢将视线滑向莲婶,轻轻舒了一口气,又听外面似乎起了争执声,便问道,“外面怎么了?”
“许是老爷和夫人又吵嘴了。”莲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见谢韵然似乎并未受到多大惊吓,便将手中的灯烛放在了床边的小柜子上,坐在了谢韵然的身边。拿着帕子擦着谢韵然额头上的冷汗,道,“瞧小姐出这一身的冷汗,奴婢去取一套干衣服来服侍小姐换上吧。”
不说还好,经过莲婶一提醒,谢韵然倒觉得身上却有些不大舒坦。因方才在梦中便出了一身的冷汗,中衣早已经打湿了贴在身上,这会儿汗渐渐散去,人也觉得有些冷了。
谢韵然正苦苦陷入在前世种种纠葛之中,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去应对,莲婶已经取了新的干净中衣来为谢韵然换上,又在外面的嘈杂声中安抚谢韵然入睡。
外面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听起来还有升级的迹象,谢韵然却因为太累而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日天才刚亮,谢韵然还在和谢安宁吃早膳,便听闻刘氏又来了府上。因昨日老爷和夫人一顿大吵,此时林丹瑶已经卷了东西回了娘家,留下被刘氏纠缠的只有谢淳一人。谢淳哪里会同女眷打交道,因素日里莲婶是敏姨娘的得力助手,便打发人叫了她去。屋子里一时没了管事姑姑,丫头们便纵起性子来。谢韵然姐弟二人早膳用过好久,都没有人来收,无奈,谢韵然只得自己动起手来。
方才端着托盘走到门口,便听见青柳高八度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由停住了脚步。
“平日里敏姨娘是怎么待你们的?如今姨娘刚走,你们竟都开始寻起了新的主子?呸,都是些没有人心的家伙。”青柳啐了一口,恶狠狠瞪着着围坐身边的几个丫头。
一个圆脸盘的小丫头,伸手拉了拉青柳,低声道,“好妹妹,不要这么大声。主子待咱们极好,活着尽了奴才的本分也就是了,何苦如今还来得罪人。”
“青曼姐姐,你莫要拦着我。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青柳似乎并不领情,一把将青曼的手甩了开,“敏姨娘素日里带我们不薄,如今她走了,留下小公子无人照顾。现下才是我们报答主子的时候,这些没心肝儿的,自主子活着的时候便要吃里扒外,如今更是一心想要攀高枝儿去。呸,都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吗?”
“你想报答主子,你便留下,何必管别人呢?跟着屋里的?哼,莫要说笑了我们虽是做丫鬟的,可也不愿意给那样的主子做丫鬟。”
谢韵然面色平静的掀开帘子,权当没有听见,可一众丫鬟们脸上却露出不自在的神色。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迎上来的青柳,谢韵然还是那副笑的很甜的样子,话也不多说一句,便转头又回了屋子。
小丫头们并不怕她,可背地里说人坏话被听见了,总是要不自在一番的。
青曼跟着去厨房的青柳身后,好心的提醒,“山杏的娘都是得力的,你何苦去得罪她?少爷和小姐没个依靠,可莫要再给他们添了麻烦。”
“那又怎么样,这府上的事情他们是说不上话的。”青柳一脸不屑,冷哼道,“她成日里盯着大少爷,怕是夫人要尽快将她配人呢。”
青柳素来最瞧不上那些不努力做好本分之事,成日只盯着老爷、少爷们的丫头,对山杏那种颇有姿色,又心思活泛的更是一百个瞧不上。
府上的丫鬟最忌讳的便是这口直心快的。青曼慌张的向四周望望,见小丫头们都坐在回廊处说笑,并未注意她们,方才放了心。
青曼嗔怪的点着青柳的额头,“这般口无遮拦,早晚给小姐惹来祸端。”内宅里的弯弯绕,多了去了,什么主子、奴才?那不受宠的庶女,怕是还抵不上嫡出小姐房里的丫鬟有脸。
“青曼姐姐,你也活的太仔细了。”青柳一歪头,躲过了青曼削葱般的手指头,还是那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人活这一世,总妥不过为了快活二字,若不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活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仅要顺从主子的心意,还要提防着,莫要让人下了绊子。个中艰辛滋味,也只自己知道罢了。青柳活的单纯直率,她喜欢的紧,见她依然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也只好淡淡笑笑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