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鬼门开。
对于小仙来说,鬼魂对我们毫无影响。惠姑又要往滁州去,我预备向抱云告了假,好和她相见。
夜里是祭祀的时间,一大早秦府都忙乱起来,布置着祭祀作法的堂会,清扫各处厢房,堂前请来了一众和尚诵经念佛不止,木鱼声敲得头也疼了。
小厮们将道观里求来是符水沿途洒下,尤其是前两日惹出轩然大波的碧桃树更是被重点关照,不仅被符水洒了数遍,还有几个道人和尚围着念念叨叨,我看着好笑,反正这些人都没有什么法力,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只是乐得看笑话,想必碧桃必定在心里恨着那秦老爷吧。
暖香阁中秦小姐也嘱咐众人另取了一张花梨大案,有摆上了各色瓜果,香烛,想要私下祭拜生母。我正想偷偷在门口叫住抱云好告假,没想到刚一露头就被秦小姐叫住了,于是只好进来听侯差遣。
秦小姐刚刚刚刚亲自布好了案子,手中沾着灰,云深便双手托着沐盘过来,云淇也忙拿了巾帕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秦小姐见了,对着她嗔怪一笑,云淇也只是羞地略吐了舌就将头缩起来了,这边流云也赶巧从门外进来,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过来帮秦小姐挽袖褪镯。秦小姐见了她,颇为奇怪地笑着问,
“流云,昨天一个下午都不曾看见你,连流云都找不到了,你们俩到哪里偷懒去啦?”
流云突然将慌乱地把眼往我的方向一扫,吞吞吐吐地说,
“…奴婢,奴婢昨日去老爷那里帮忙了…至于抱云,我就不知道了。”
秦小姐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她冷冷地向流云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将手伸进水里稍微揉搓了片刻就拿起帕子擦净了。流云仍低着头,拿了用过的帕子就退出了,秦小姐又挥手让云淇云深也退下,我正想趁机离开,她却突然开口,
“明菱,帮我把柜子上那几轴画取下来吧。”
我到旁边搬了张矮凳蹬上又掂脚试了几次才将几幅卷轴全部搬下,秦小姐接过,缓缓展开,我在旁看了,画中却是一抱孤零零的琵琶,而后另几幅也纷纷展开,无非是些钗环玉簪等物。
还有一幅,其中绘着一套点翠的头面,制作极其精美,纹饰繁复,光彩耀目,秦小姐看着,眼里慢慢透出了几分茫然悲伤,竟流出泪来,她又像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道,
“这些都是母亲最喜欢的东西,母亲,你若在,会怎么办呢?”
我想了想,看见外面有个人影很像抱云,惦记和惠姑的约定,只好宽慰了她一番,偷偷出来,果然那人是抱云,我并以家中姊妹来了为由,百般解释总算成功告假才罢。
以前每年中元节,鬼门大开,夜里总有些小鬼四处游荡,我和惠姑,丛芜三人便到人世逛一逛,惠姑最爱的便是吓唬那些孤魂野鬼作乐,如今,丛芜不知所往,我在人间弥补过错,每日只是服侍秦小姐,惠姑虽然还自由些,但日后也要跟从浦襟三上京,今年,竟然觉得冷冷清清,有些不适应了。
事隔数日,再进月老祠时惠姑仍旧笑得没心没肺,抱了一盒琅琊酥糖正准备偷我的玫瑰酒喝,见我到了,也不知羞地说,
“茗伶,你现在才来,再不到,我可饿得受不了啦!”
“恐怕我再不回来,你便要把我这的东西都吃尽了!”
我环视四周,数天不在,案上的茶奁都蒙尘了,心里暗叹,到外面汲了井水将杯子等都濯洗了一番,惠姑在一遍烹起山泉水,因不在人界,所以法力倒不受限制,少顷,我们便各斟了一盏芥片茶对饮起来,惠姑喝了一口,笑嘻嘻地说,
“这茶一股婴儿肉香,一点都不像茶了!”
我拿了一块酥糖将往她的嘴里堵去,
“吃就吃,怎么这么多废话,明明早就辟谷了,却忘不了这些东西。”
惠姑用嘴接了,囫囵吞下,含含糊糊地说,
“我只觉得甜甜的心里舒服,再说,仙途那么长,总要找些事做,我又不像你帮月老记姻缘,就只好吃些东西打发时间了。”
我也笑起来了,笑骂了一句,把刚刚她未曾偷到的玫瑰酿倒了一碗给她,看着她双眼发亮,故意笑着说,
“今日只能饮一碗,饮酒误事,你可不许再惹什么乱子了!”
惠姑一把捞过,叫着,
“那个浦襟三只是一介书生,再不会出什么事了,好姐姐,再来一些吧!”
明月初升,鬼门已开,祭祀的仪式已经开始,街面上游荡着无数黑色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