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已经是卯时了,流云在门外轻轻扣门,我起身简单梳洗了一番,挽了一个简单的低髻就跟着流云去了秦小姐闺房。
流云大约二十的年纪,身材微丰,颇有姿色,是秦小姐身边仅次于抱云的贴身丫鬟,两人都是从小随秦小姐长大,抱云机敏,负责小姐的一应吃穿用度,流云憨直,便管理此处的一众奴仆。
她带我走着,却并不走正路,只是挑那些偏僻的小径,我明知有缘故,也不说破,暗自注意,即使她有害我之意,也未必能动我分毫。
到了一处幽静的地方,她环顾四处无人,便突然停下,猛然转身用力推开我,瞪着眼,恶声恶气道,
“你既进了秦府,还以为自己是小姐的身份吗?不过是个服侍人的丫鬟!别以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不知好歹,你以为老爷会看不上你这号人物?你以为凭着和管家的几分交情可以当姨娘了吗?真是笑话!”
我正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反倒在心里冷笑起来,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别人口中的憨直之人,却怀着当小妾的可鄙念头。我忆起昨天抱云和我介绍一应琐事时,在提到流云时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且面带不屑之色,想必,抱云也知道她的妄想吧。
流云还在色厉内荏地骂些肮脏的词语,我懒于去听,只是佯装害怕地缩着身子,间或发一阵抖表现自己的无用。她似是得意了或者是无趣了,轻轻耸了耸肩,又厉声道,
“明菱!你还愣着做什么?找不到事做吗?今日的事情不许抖露一个字,小心你的皮!还不滚去给小姐梳妆吗?”
真烦人,我也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和这不相干的人玩,忍了半日,终于可以走了。我快速地向她略屈了下膝,权当行礼,也不顾她的反应,转身向蓼淑居去了。
到了蓼淑居,秦小姐刚刚起床,抱云正为她更衣,抱云并没有注意到我,反倒是秦小姐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也许是我脸上的不忿之色,她眼里似乎带着一分玩味,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秦小姐很陌生,很奇怪。
“明菱,过来帮我梳妆吧”
秦小姐开口唤我过来,我抿抿鬓边的散发,到梳妆台前先掀开了镜袱。西洋进贡的番镜,周边凿刻着各式西番花样,能够拥有如此贵重之物,可见秦老爷对她的疼爱之心了。
思索间,秦小姐已经坐在了镜前,似笑非笑地看着镜中的影像,我只能接过了抱云手中的梳子和蓖子,先梳顺蓖好了一头长发,秦小姐头发极长,黑鸦鸦地直垂至股,梳理起来颇花费了一番力气。抱云在旁问着,
“小姐,今天还是用玫瑰头油吗?”
秦小姐一偏头,快速地说,
“不,拿桂花的吧。”
我取了抿子蘸着头油细细梳理好了,抱云便放下头油过来为她盘发,我在一旁垂手侍立着,正欲偷眼观看,却发现秦小姐好像作了一个手势,于是抱云将盘了一半的高髻放下,松松地盘了一个桃间顶髻,堕向一边,平添了几分分流。
我又将身旁的扁针送上,先插进发髻里,等到秦小姐挑了两只八宝金簪,抱云为她簪上,才取出扁针,以免弄乱发髻。
而后又是上妆,身后一直立着的两个小丫鬟此时走上前来,呈上妆匣,我便退后去,经过时略略一看,里面装的无非是些胭脂,玉簪粉,眉墨等物,因此不大留心,只是看着那两个小丫鬟,心想,这必是抱云说的云深,云淇二人了,看起来很乖巧,就是不知道哪个是云深,哪个是云淇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抱云让人去问问小姐的早膳,我眼看无事可做,便领命出去了,看起来抱云有些忙乱,她正按照秦小姐的吩咐找银红的袄裙将现在的一身石青色衣裳换下。
等到我领了粗使丫鬟端了饭菜来,秦小姐已经妆饰完备,她头上簪着新折的鲜花和八宝金簪,颈上挂着一串精工细制的璎珞,腰上的禁步沛然作响,手上绾着一对翡翠玉环,再加上一身银红撒花织锦的衣裙,翠眉入鬓,眼若秋水,这样的秦小姐固然明艳不可方物,可是我却有不真实的感觉。
昨日所见的秦小姐清瘦柔弱,心思单纯,更多几分书卷气息,而眼前的人,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制感。我特地看了看抱云的样子,仿佛也带着几分疑惑和敬畏。
连我这刚来之人都可以察觉的变化,想必,抱云早就发现了吧。真是有趣,看来这秦府之中,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秘密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