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风俗，蒲、藕、笋蕨，鲜花、野菜，枸、蒿、蓉、菊之类，均采以入食，以求芳旨盈席。

明日秦老爷要在花苑里宴请宾客，听说是名士梅葵尔 ，他端方雅正有器识，博通经史，三次参加科考都未被录取，遂不再着意于功名，只是爱谈老庄之学，平日吟诗游乐，尤好美食。云淇听了，暗暗求抱云放让她前去见识，抱云对她的心思清楚得很，便说，

“我看你不是想看客人，是想看老爷用什么美食招待客人吧。”

说的云淇也不好意思脸红起来，小姐也在一旁搅着桃花汁朝她微微一笑，云深将切下的瓜皮放进桶里，走过来帮着我把瓜瓤里的黑籽挑出，对我耳语道，

“云淇最爱参加宴饮了，每次看完了偏偏还爱央着小姐帮她记下来。”

我听了，也噗嗤一笑，朝她看去，她急起来，拉着抱云不依不饶道，

“都是你取笑我，你看连明菱姐姐也都学会笑人了！”

秦小姐放下手中的竹杯，云深过去接了，秦小姐又嘱咐了她几句，才对我笑道，

“云淇的母亲惯会做些小食的，所以她也想学学，日后好开个糕点铺。这才央我帮她记下，这西瓜膏的做法还是几年前云淇告诉我的呢。”

没想到云淇还有这等抱负，我倒对她刮目相看，看秦小姐转而想要捣碎去了籽的瓜瓤，我忙递了个深口黄杨木碗给她，说道，

“老爷前两日送来的沙瓤西瓜汁水很足，小姐今日穿的是天青色的衣服，若溅上了，就不好看了。”

云淇也在旁边快嘴道，

“小姐今日要是穿前两日的那件茜色衣裙就不怕了！”

闻听此言，抱云的脸色突然有几分惊慌，她急急忙忙地插嘴道，

“小姐，刚刚云深问起桃花汁要熬到什么程度？”

秦小姐看起来有些疑惑，不过她仍是答道，

“云淇说蟹眼开就好了，就听她的吧。”

云淇在一旁笑道，

“云深是怎么啦，煮了这么多次，今日倒问起来了。”

抱云看起来很尴尬，我想了想，还是帮她解围道，

“小姐穿“青”色的衣服最好看了，小姐，放下让我来吧。”

我故意加重了青字的音，又有意无意地向抱云那瞥了一眼。她似乎如释重负，往我这儿看了一眼，辨不出是什么意思，然后又说桃花汁快熬好了，找个由头就先出门去了。

秦小姐也不追究，把手里的碗交给我，详细地指导我，

“西瓜膏要想做好，桃花汁的火候很重要，但是西瓜瓤也同样要注意，若是捣得粗了，看起来杂乱粗糙，就不会有玲珑剔透的感觉；若是捣得过细，又会失去那种细致绵长的口味。”

我按照她的说法细心地捣这，过了一阵，抱云捧着一大杯桃花汁进来，仍是低着头不敢看秦小姐，轻声说着呈上，

“小姐，桃花汁已经好了。”

秦小姐就她手里看了，满意地笑着说，

“恰到好处，明菱，瓜瓤也差不多了，加进去吧。”

我听了，便将手中的瓜瓤尽数小心地倒进杯里，云淇又过来搅匀了，笑道，

“接下来就是文火煎炼了，我去帮云深，小姐，明菱姐姐，抱云姐姐，你们来看么？”

我本不想去，但秦小姐已经答应了，想到自己贴身丫鬟的身份，我也只好一并跟去，云淇很快挽起衣袖，把西瓜膏的汁水倒在陶罐里，生了火，拿了一把新削的竹片不断搅动起来，云深在她下方看着火，不时添碳拨灰。

秦小姐虽然有些疲态，但还是倚着抱云在一旁看着，跟我们轻声说笑，

“明日父亲要宴请梅翁，他是父亲的好友，听说于食上极通，父亲让我为他做一道甜点，我便想着西瓜膏冰冷可口，最适合这个时节了。”

她又招手叫门口的小丫鬟过来，吩咐她去找流云将去年做的西瓜膏过来，又向我们笑道，

“…流云总是一天到晚看不见人影，这去年的西瓜膏只要添上桃花汁煮开，味道和刚做的相差无几，我想用这个试试梅翁。”

待云淇云深那边的汁水用文火煎了七八分，正加糖细炼，门口那小丫鬟回来了，流云却并未跟来，小丫鬟说，

“小姐，我刚才并未找到流云姐姐，管家说流云姐姐在老爷那儿帮着准备明天的宴席呢！”

秦小姐的脸上瞬间带了几分晦暗，抱云也在一边不安，我想了想，不知道该怎样出口，索性也闭口不言，一时间，房内只听到陶罐里单调的搅动声。

“算了，抱云，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去歇息，待会去把去年的西瓜膏找出来吧。”

秦小姐淡淡地说着，垂下眼帘，抱云上前扶着，我正准备搭手，她对我做了一个避让眼神，我便退下了，秦小姐行到门口，又回头对我深深看了一眼，

“…明菱，明日的宴会你和云淇一起去，好生料理照拂云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