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同年同月同日生

华北，济南

农历六月初三

宜避暑，宜减灶，宜食寒

忌开市，忌行商，忌远行

身似浮萍逢乱世，

汉家各处不安宁。

去留何来凭天意，

枉死怨生铭不成。

——乱世浮萍

“啪”的一声，师傅将那枚道印砸在了桌子上面，师傅所用的力气并不是很大，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好似晴空万里的一道惊雷一般振聋发聩。

眼前的场景全都变了，卖茶的棚子不见了，喝茶的人不见了，烧查的炉子变成了一口老井，卖卖茶的老人倒在地上不断的哀嚎：“放过我，放过我的孙女！”

我下意识的躲在了师傅的后面，小声的说道：“师傅，这是咋了，这···怎么会这样？”

师傅站了起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卖茶的老人说道：“执念啊，只有执念才会让本该投胎的亡灵迟迟不肯离去，并且不断的重复着生前所做的事情。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茶棚，一方的天地，一座大山的死门，不是那极阴的养尸地，就是那积煞的乱葬岗，怎么可能出现一条路一个茶棚。”

“那，这个老人他是鬼？卖茶的鬼？”我还是不敢相信，再次的向师傅问道。在我那时的记忆之中，鬼本应该是那种极其恐怖，极其凶险的东西，怎么也和一个卖茶的老人联系不到一起去，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沉默不言，弱不禁风的卖茶人就是我想象之中的那种鬼。

“有多少种人，就有多少种鬼，人鬼孰途但终究是同出一体啊。小钉子啊，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咧。”师傅按着我的脑袋说道。

从那布满尘土的桌子上面收起那枚道印，我跟着师傅来到了那个老人的身旁，老人从地上爬起来，迷茫地看着我和师傅，迷茫地看着附近一片片的突起的坟包一块块坍塌的墓碑。

师傅刚才用力拍了那么一下，身体虚弱了不少，艰难的扶着我的脑袋，眼睛扫过附近的几个突起的坟包，一边指一边说：“你，你，还有你，出来！”

没有人回答，没有任何的反应，师傅所指的那几个坟包依旧是一堆黄土，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师傅笑了笑，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这中华得地之上只有道士和尚不成？”说完之后，师傅从包里拿出了他那件大红色的袍子，穿上之后，师傅再次高声喊道：“衍圣公卿，得意千秋！出来！”

师傅说完之后，突然几道冷风不知从何处刮来，六月的天气冻得我突然瑟瑟发抖。师傅看向路边的一个坟包，然后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这个老人再此停留所为何事？”

师傅没有给我开阴阳眼，所以我只能看到一脸迷茫的那个卖茶老人，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看不到。我拉了拉师傅的衣角，意思是，我也想看看师傅从坟里喊出来的是什么人。师傅笑了笑，我知道师傅知道我的意思，从包里拿出符咒递给了师傅，师傅极其熟练地帮我开了阴阳眼。

我看到了，看完之后就是不停地呕吐。在那个卖茶老人的身边站了三个鬼魂，我看到的不只是恐怖，更多的是恶心，那四个鬼魂是飘着的，我只看到了他们的上身，或者是说他们只有上身。他们的下身，从打腿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砸掉了，并且每一个人的肚子上面都有一个大窟窿，肠子跟肝脏不停的向外流着，好像永远都流不尽。虽然他们的脸没有受伤，但我仍旧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因为三个人的脸全部都扭曲的不成样子了，不是被人打得，而是太过痛苦所致，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了死前的狰狞。

黄河岸边的那场祸事，我见到了不少诡异的场面，所以刚才茶棚消失之后，昏暗的夜空之中数不清的坟包墓碑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我没有害怕，但这个时候，我的双腿却不停的颤抖了起来，这这样子生前得经历什么样的痛苦啊，怪不得他们会流连于世间，这个样的死法，而且是三个人一模一样，这绝对不是正常死亡。

“你们的死法就是你们不愿离去的原因？”师傅淡定地问道，好像对他们的样子见怪不怪。现在换师傅扶着我了，而不是我扶着师傅了，因为我实在是站不起来了，昨天吃的东西我都吐出来了。

“回圣人，俺们不是不愿意离去，只是我这老兄弟他不愿意走啊。自从那天我们被人扔到这里之后，俺们这个老兄弟就一直在这里卖茶，也不和我们说话，俺们实在没有办法啊。”

“说说吧，你们因何而亡，而又因何流连于人世间不肯离去？”师傅找了一块石头，一边坐下来一边说道。我站在师傅后面看着这五个不知因何死去的鬼魂，不知为何，刚才恶心的感觉不知去了哪里，反而有一种不知来自何处的悲伤，这悲伤的源头竟然是师傅。

“回圣人的话，俺们是前面庄子里的佃户。俺们的庄子叫葛家庄，庄子里只有之一个大地主叫葛顺。和俺们的岁数一样大，俺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俺们五个人虽然地位身份不同，但俺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俺们哥四个个从小就在大地主家做活，和那葛顺的关系很好，要不是他家是大地主俺们四个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的话，俺们五个早就拜把子结成异姓兄弟了。”

听其中一个人说道这里，师傅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说道：“正是你们关系好，正是你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才害了你们，所以才让你们这样枉死在乱葬岗无法投胎是吗？”

那个一直在讲话的老人听到师傅的话显然是一怔，吃惊地说道：“圣人呐，恁是咋知道的啊。不知道是招了什么邪，还是我们几个人命苦啊，那葛顺出了一次远门回来之后，就···就活活地用木桩子把俺们三个给穿死了。俺到死都不明白，俺们哪里得罪他了，只知道和俺们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有关，可这是老天说了算的，俺们也决定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