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四象八卦阵

华北

农历三月初九

常人不得无欲，

有复不得无事。

但当和心少念，

静虑，

先去乱神犯性之事。

此则音神之一术也。

——茅山初祖，陶弘景。

暮雨潇潇江上村，山狐野鬼夜知闻。

相逢何曾藏名姓，世上于今半世君。

马颊河上，未时。

夜色朦胧，水雾弥漫。

那个时候可以用浩瀚宽阔，举目无垠来形容的马颊河上，有一叶扁舟。

那一叶扁舟停在一大片水草的旁边，小船四周的八个方位各有三枚铜钱奇异的在水面打着圆旋转动，然后激起层层涟漪。层层涟漪不断泛着金光向着四周扩散而去，交错汇聚之间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光晕，将那小船笼罩其间。

一具披头散发，身着白衣，尖牙利爪的女鬼不停的冲撞着笼罩着小船的金黄色光晕。一团团污泥从女鬼的嘴里自动流出，只剩下两个窟窿的双眼在虽已是两个摆设，但在黑夜之中还是显得无比瘆人。

我站在师傅师的身后，尽量让自己不去打量那个不停的张牙舞爪向着光罩里猛冲的女尸。但不知怎的，最后我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直到现在还仍旧记忆犹新。

师傅继续作法，我不敢再抓着师傅的衣角，我害怕妨碍了师傅的动作。

师傅从船篷里拿出了四个河灯。在白天的时候我见过那四个河灯，四个河灯材质各不相同：一个由生铁制成，一个由新鲜芽木制成，一个由雷击枣木制成，还有一个只有灯芯没有灯座我不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我问过师傅，师傅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完事之后再为我讲解。

师傅将四个河灯向小船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河面上扔了过去，木质的在小船的东面也就是船尾，铁质的在小船的西面也就是船头，无座灯芯在小船的左面，雷击枣木的在小船的右边。

”天地玄黄，乾坤无量。天圆地方，我居中央。无极而太极，太极而两仪。两仪而四象，四象而八卦。今我执令，宣统四象。东西南北，各踞一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震我四门，定我八途。尊奉原始天尊敕令，承继天时地利人和。四象八卦阵，开！开！开！开！“

师傅念完咒语之后，漂在水面的四个河灯自己着了起来。师傅拿出了那个我见过好几次的黄幡，然后站在船头饶有规律的挥动着。

变了，在师傅不断的挥动之下周围的景象似乎发生了变化。我隐隐的发现自己似乎处于一个八卦图的的中心，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自蹲踞着一只奇异的猛兽，再往外看则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演化图案。眨了眨眼，脚下还是船，身边还是水，但就是能够感觉到四周蹲踞着四个气息强横的异兽，以及异兽之外玄妙的八卦演化图。

一直在阵外向里猛冲的那具白衣女尸躁动了起来，它似乎也感受到了四象八卦阵的强大威力。不过那个白衣女尸并没有因此而退缩。我发现，那具女尸浑身上下在迅速的腐烂。她的每一块皮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破裂着，同时从皮肤里流出夹杂着水蛭与污泥的臭水。阵法可以挡住女鬼的攻击，但却无法完全隔离那一股股飘荡在空气当中的恶臭。我趴在船边不住的干呕着。。。

师傅后来讲解说，这是闪婆的看家本事。将自己尸体的尸气、以及在这条大河阴脉之中吸收的阴气与自身的鬼气合并起来用于攻击他人。从前有无数的道门中人都死在了闪婆的尸气或者阴气亦或是鬼气之中。因为，大多道门中人对付尸气、阴气、以及怨鬼，都有不同的方法以及不同的法器。而三者兼具的闪婆，你不知道她下一刻会以哪一种方式来毒害生人， 所以好些道门中人，在防不胜防之中就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这其中不乏一些门派高手。

“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去怨投胎来世做个好人不好吗？”师傅一边控制着四象八卦阵抵御着弥漫在四周的黑色浓雾，一边苦口婆心的劝诫道。

那具尸体此时已经看不清表情，满脸都是向外不停翻滚的污泥和水蛭。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听懂师傅的话，周围的黑雾不停的向小船这边聚集过来，我不知道里面蕴含的是尸气还是阴气。在那闪婆不住的攻击之下，二十四枚铜钱只剩下了十八枚，其余六枚有的沉入水底，有的甚至还未沉入水底就在水面碎为两半。

“执迷不悟！既然不愿走上正途，那就去那聻境幽冥受上几个轮回的苦吧。“师傅见那闪婆如此先撕底里决定不再规劝，要为这千里马颊河除掉祸患。聻境幽冥：传说之中鬼魂死后的归宿，黑暗无比，在那里会受到千般煎熬。从未有生人探寻过，与地狱截然不同。

师傅生气了，因为师傅举起了黄幡，这个动作前几日在顾家村的时候我见过。后来师傅讲过这是落幡之前的起势。

“幡悬宝号，普力无边。诸神卫护，灭罪消灧。经完幡落，云释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玉皇上帝律令！”果不其然，师傅念起了落幡咒。

“天耀四方，景门觉绝，南方朱雀，唯吾号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开！”

那一刻，我目瞪口呆。

雷击桃木制作的那个河灯竟然冒出了一大团火焰，单单是这样还不至于让我目瞪口呆。但，那团火焰竟然成一只鸟的形状，并且朝着阵外张牙舞爪的闪婆冲了过去，这是那时年仅九岁的我脑海之中从未出现过的画面，惊讶与恐惧在我心中不断交汇着。。。

那团形似鸟儿的火焰伸出一只爪子，已经将二十四枚铜钱震落十二枚的闪婆伸出满是水蛭的双手在水面上与那只火行形成的爪子相抵着。

一只只比草蛇还要长上几分的水蛭从闪婆的身体里钻出，而后又不断的被那团火焰烤干死去，噼里啪啦的声音夹杂着恶心的恶臭味道，充斥着这片水面。

沉浸在惊悸之中的我突然脚下一凉，下意识的向脚下看了一眼。小船里竟然灌进了半脚多深的河水，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已经将小船压进了水里，小船的船沿已经和水面持平，不断有河水灌进船里。

师傅的嘴角渗出了鲜血，这是我想要喊师傅的时候注意到的，原来闪婆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对付的了得。。。

师傅站的船尾显然比船舱下沉的还要厉害。

“龟蛇相舞，杜门洞开。北方玄武，唯吾号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开！”

漂在水面上的那一枚没有灯座灯芯突然熄灭，以那枚灯芯为中心，河水突然翻滚了起来。不仅如此，这一片的河水突然变了颜色，变得漆黑。

异象出现之后，好似水下有一巨大脊背，背着小船将小船从水中顶了起来。小船上涨了几分，对面的闪婆被那团火焰压得下降了几分。

师傅面色煞白，嘴角不住有鲜血流出，师傅还在坚持着，那一刻，我真想上去帮一下师傅。但是最后还是只能急得在船上团团转，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不会，而且双腿还在不住的打颤。

“白虎神君定死门，青龙显圣在身后，角、亢、氐、房、心、尾、箕，四象青龙白虎现，化身威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开！”

师傅将手中黄幡插在了船上，抓起身旁的钢叉飞身从船上冲了出去。我听到了虎啸，还有一个声音，后来师傅跟我解释的时候说那是龙吟，我至今都无法确定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真龙。

师傅从小船上飞身跃出，将手中钢叉从闪婆的胸口插了进去。

“啊··！”

闪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师傅没有把钢叉拔出，他用钢叉按着闪婆，和闪婆一起沉入了河底。

河面上恢复了平静，四个河灯再也没有了光辉，仅剩的十二枚铜钱不再旋转全部沉入了河底。河面之上仅剩一船一人，还有一具不成样子了的尸体。八卦镜不再悬在船头，落在了船舱里，并且上面多了一道拇指粗细的裂痕。

未时将要过去，玄月当空，雾气朦胧，水草丛中依旧是黑暗无比。我一个人在船上不知所措，身边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我害怕了，我哭了。心底的恐惧不停的蔓延着。不知道师傅是生是死，不知道师傅是否还会从河底出来。

“师傅，师傅！恁在哪啊，恁出来啊，丁子害怕。。。！”我在船上不停地叫喊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四处眺望，希望师傅能够一下子从水面冒出头来。

“啊，恁。。。恁快救救俺师傅，俺求恁了。”我看到了一个人影，是昨夜的那个鬼魂。忘记了害怕，我在船上大声的喊道。

那个人影是从大河中央的水雾之中走出来的，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向着我这边溜达过来，见到他之后我不停的大喊希望他能救我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