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人
华北
农历三月初二
清明祭
忌出行,忌嫁娶
宜扫墓,宜入土
听到顾二爷的话,母亲明显发抖了,而且抖得很厉害,抓得我的手好疼。
“他二爷啊,你可不能吓唬俺。。。”母亲眼睛瞪得好大。
顾二爷点上烟袋锅子,一股刺鼻的浓烟冒出,好呛人,我看见母亲都被呛出了泪水。不过,母亲没有哭,我记得很清楚,没哭。。。
二爷一边叼着烟袋锅子,一边心有余悸地看着小庙外面的暗处,说道:“丁子他娘啊,你不知道啊,俺儿,还有顾家少爷,都诈尸啦,现在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恁看,大家现在都不敢回家咧。”
母亲似乎还是不敢相信,不过环顾院中,似乎村里的佃户都聚集在了这里。
“他二爷啊,你是说俺家丁子他爹。。。早就。。。不能。。。不能。”母亲说不下去了,早已泣不成声。
隔壁二婶一边安抚着母亲,一边解释着:“丁子他娘啊,俺家你是没看见啊,俺家柱子。。。都入了棺材了。。。就。。”二婶也说不下去,同样和母亲一样哭了起来。
二爷一边嘱咐那些小伙子注意外边,一边看着泣不成声地母亲和二婶说道:“俺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人啊横死在外就得好好让走脚的师傅带回家,不能乱动咧,现在。。。现在这可咋办啊。”
聚集在小庙子里的人都是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佃户,一辈子没有经历什么风雨大浪,就连今年快要七十的二爷最远也就是去过省城济南一趟。
‘横死灵堂摆在外,幼死祖祠不葬尸’村里不管谁家死了老的少的,都依照这个不知年岁的口诀埋葬,从未出过什么乱子。就连诈尸这两个字也是二爷听人说的,自己活了六十多年在此之前从没亲身经历过,更别说被死尸追着辇了半个村子,而且这个死尸,生前是自己的儿子。
母亲看二爷也没有什么办法,想了想,把我托付给二婶,对二爷说道:“他二爷啊,俺得去看看丁子他爹啊,他还在屋里睡觉咧。。。”
“我说丁子他娘啊,你咋还不明白呢!丁子他爹已经。。。已经。。。唉。。。世道乱了,丁子他娘啊,你就认命吧,你去了,你叫丁子小小年纪可咋办咧?”二爷大口地吸着烟袋锅子,一边叹气一边劝着母亲。
“是啊,丁子他娘,那东西正在村子里乱窜呢,你可不能去。。”
“丁子他娘啊,你得为小丁子着想啊,现在世道这么乱,你有啥意外,你让丁子一个人咋活?”
。。。。
大家你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母亲,母亲没有再做坚持。撒开我的手,母亲蹲在墙角哭了起来。
“啊!”
一道凄厉的声音从小庙的外面传来。
二爷听到以后也是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
在庙外看门的几个小伙子全部跑了进来,平时胆子最大的顾元宝被憨厚的木头哥拖死狗一般地拉了进来,后面的几个人则是在慌乱地关着小庙的破门。我看到了,他们都在发抖,元宝哥裤裆都湿了站都站不稳了,大家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白的像纸。
“二爷啊,来了!他们来了!五叔被。。。”双腿发软的,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的元宝哥,一进门就冲二爷喊着,不过喊到半截元宝哥却突然停住了。
因为他发现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没有人在乎他在说些什么。
在场的人都盯着他的双手。
确切的说是在场众人都盯着元宝哥双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条还在淌血的大腿,对,没有上身,没有另一条,就单单是一条大腿,上满沾满了鲜血。
元宝哥随着众人的目光的低下了头看了一眼。
“啊~~~~!”
扔下那条好像被人从身上撕下的大腿,元宝哥连滚带爬地挪到了众人脚下。
二爷下意识的抓起了横在小庙屋门口的门闩,问道:“这是咋地咧?”
“二爷啊,那东西来咧。。。在门口咬了俺五叔!”瘫坐在屋门口的元宝哥回答道。
二爷气的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咬着牙痛苦的说道:“哎~呀啊!你们这群憨货!咋不把你五叔给抢回来!”
“俺们。。。俺们抢了。。这。。这咧。”木头哥指着那个被元宝哥丢在一边的大腿回答道。
二爷听完之后艰难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地上那条血淋林的大腿。
“血!二爷。。。二爷!血!”二婶突然说道。
大家随着二婶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小庙破败大门下面的洼地处,一股红色液体缓缓流了进来。
乍暖还寒天气,那股血流还隐隐冒着热气,二爷都发抖了。。。
平时胆子还算可以得四叔趴在门缝里向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蹲在地上哇哇地吐了起来。
“把火把灭了,别说话!”二爷小声地对大家说道,生怕被外面的‘东西’听到。
啪!
小庙院门被撞开了,或者是说被蹭了一下然后倒了下来。
母亲急忙抱着我跟随众人进了小庙的屋里。
然后,然后我看见好多人向外看了一眼就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小庙好多年没有住了,破的很。透过已经没有窗纸的窗户,可以看见小院门外的情况。
我看了一眼,那时候太小,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想怕的很啊。
小庙院门外。
一个人茫然地站在那里,四处观望着,不知所措,我看清了,那是父亲。
一个人倒在紧邻小庙大门口的台阶上,那个人少了一条腿。
还有两个人趴在地上,啃食着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无声无息,不慌不忙,就在那里啃着。
不知道是血还是水,流了一地,映着天上的白色月光。
隔壁二婶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腰,害怕她冲出去,满脸皱纹今天经历了丧子之痛的二爷手里紧紧的抓着门闩。
我分明看见了二爷的泪水。
儿子死了,白发送黑发。而且还要拿着武器对付自己儿子的尸体。
若干年后,当我独自一人在河南对付那个七日成魔的旱魃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的二爷是多么地坚强。
老一辈的人啊,老天都不待见,被这一方天地逼急了,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