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堂直至利刃临体的剎那,这才明白过来,锦城第一高手端木庆人死在他手上,一点也不奇怪。他长刀在外,已没办法收回来,再退也退不过那柄锋利的匕首。
众骑士一齐大叫,惊骇莫名。万俟堂并没有慌乱,亦根本无暇考虑被这小男孩一刀刺中下体的后果。在匕首及体的剎那,他凭着身体的本能,向后一缩。刀尖失去准头,刺破了小腹的肌肉。源力流处,牵引着肌肉剧烈抖动了一下,刀便被牵引着滑向了腰间。
匕首斜斜刺入他的腰间,深及一寸。若非这小男孩完全没有任何源力,手头力量也不足,这一刀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他躲过这一劫,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扔掉了手中的长刀,抓住小男孩双臂一振,便将小男孩重力抛了出去。
小男孩在半空中身不由已,像石头般砸向墙柱,眼看便要被撞得血肉模糊,脑浆崩裂了。
一道红影闪过,小男孩被一阵旋风卷起,呼啦一声,撞开酒楼大厅的后门,消失在了帘后。
“啊”的一声大叫,守在后门门口的两名骑士翻身栽倒在地,胸口破开大洞,血如泉涌。大厅中,小男孩和那女掌柜,已经消失不见!
万俟堂捂着腰,缓缓坐倒在地,皱紧了眉头:“命令弓箭手紧守要道,遇到那凶犯,立杀无赦!”
小男孩只觉眼前一黑,一只巨大的黑布袋从顶而降,将他兜入了袋中。女掌柜提着黑布袋,穿过厅后一道漆黑的甬道,越过后院的院落,身如飞鸟,已飘上了围墙,御风而去!
酒楼外呼喝声大起。女掌柜提着小男孩,在乌衣十三巷的层棱檐角上踏瓦飞奔,飘若神人,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街角处神教堂的骑士们齐声大喊,数枝箭羽疾射而来,都被女掌柜在奔跑中避过,却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众围观的城民眼中,只看到一袭红裙,如吃饱了风的红帆,呼啦啦作响,飘逸远去。
那青衣客被绑成了团,反扣着双臂,仰着头,看着一人一袋消失在东面,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小男孩在布袋中不能动弹,胸口有些气闷,大声呼叫:“放我下来……”他虽是小男孩,却也觉得被一个女人给装到了黑布袋中,倒提着飞奔,确是有损颜面。他似乎从未将自己当成十岁的小男孩。
女掌柜不理不睬,衣袂飘飞,疾如飞鸟,一直行到锦江江滨,这才缓下步来。“你怎么不叫了?”女掌柜觉得有些奇怪。自出乌衣十三巷时,他叫喊过一次外,一路上就再也没有叫过第二次了。她还以为布袋中气闷,便解开了绳索。小男孩露出头来,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望了望四周,发现两人已到了锦城南郊的锦江江滨。
时维秋末,雪后的太阳西坠,冻水静流。血也似的云彩,将整个江州平原笼上了一层诡异的红色。江滨数排火也似的枫树,在积雪掩映下,显得绚烂妖艳!向北望去,夕阳下一抹黯红色的城墙之影,由东向西横陈而过,显得雄浑而壮伟。一道冲天的黄色大旗,在城头上飘展,那是大风帝国的标志──龙旗。
聚三成五的农人,散布于南郊的瓜地里,刨开积雪,挖出冻于地下的地瓜。瓜地边偶尔种有桢树,成串的桢果被积雪和自身的重量,压得直弯下地来。这是一个次序巅倒的奇怪季节,本该是丰收之时,却因为这场突然而来的暴风雪,几乎摧毁了一切,包括人们自给自足的生活。
小男孩望了望那些忙碌而艰辛的农人们,面色凝重,叹道:“酒楼里那个叔叔说得真对,这个冬天,不晓得又要饿死多少人了。”地瓜能重新刨起,桢果也能摘下,但这天气却不足以晒干需要储存的粮食,仍将有大量的的桢果将腐烂于树上,造成难以阻挡的灾荒。
女掌柜对那些苦难的农人并不感兴趣,嘲笑道:“什么时候,小乞丐也变得忧国忧民了?”小男孩并不理会她的嘲讽,也不敢去看她的脸,却低下头去。他本觉得这女掌柜很势利眼,狗眼看人低,但此刻却发觉,她长得还挺漂亮,柳叶弯弯眉,二泓秋水瞳,饱满的唇,圆润的下巴,的是一个风韵可人的美貌女子。
女掌柜见他眼光有异,哼了一声:“盯着我看干嘛?”暗想,这小男孩瘦巴巴的才十岁,竟也想吃老娘的豆腐了。她也不生气,重新审视着这个不一般的小男孩,问道:“看你样子才十来岁,提起来也没三五斤,当真杀得了神教堂的首席祭司端木庆人?”她言语轻佻,似乎对小男孩杀人的事情仍不敢相信。
小男孩抬起头来,一双原本冷漠的瞳眸,亮厉的光芒一闪而没。“你是乌衣巷一个普通的女掌柜,却精通御风术。我一个小男孩儿,会杀个人,又有什么稀奇呢?”
“你为什么要杀他?”女掌柜盯着他的眸子,想看他是否有撒谎。小男孩撇过头去,不敢去看她的一双剪水美眸,摇了摇头,却问道:“那你又为什么救我?”女掌柜一把放脱他的手,怒道:“小兔崽子,老娘为了救你,连辛苦数年开的酒楼都给扔了,你敢跟我耍滑头?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
她寒霜上脸,衣袖翻处,手中已多了一枝银钩短鞭。小男孩一本正经地道:“我不信。你若要杀我,何必这么费劲地救我?”女掌柜那种吓小男孩的把戏被他一语点破,只能无言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