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力气渐复,但只胸口像煮沸了一般,一股股火辣辣的热血在体内窜行,以舒郁抑。片刻之间,他便再也无法忍受身体的极度膨胀,猛地跳将起来,无法再忍受,猛地跳将起来,跑出几步,一拳砸在一株合腰粗的树干上,竟然砸出一个洞来,砸得木屑纷飞,枯叶簌簌。他越是用力,却越觉得难受,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声,发泄着体内似乎无穷无尽的力量。
玉罗剎平素杀人如麻,但见这小孩如此疯态,倒起了几分惧意。龙魂暗想,这孩子若再不住手,只恐体内那团火煎熬他的火焰,便要越烧越旺,转眼间就要给烧成焦炭了。他当机立断,倏然而前,便欲扣住小孩的双手。小孩双目血红,已分不清眼前是谁,见有影子扑来,随即双手猛推了出去。龙魂被他撞了一下,如碰炙铁,竟然收不住脚,朝后跌出几步来。他一时大意,差点吃亏,但他乃是当世绝顶的擒龙师,一身精妙的擒龙术和源力,岂是这区区一个拥有怪力的小孩所能抵挡?身影一闪,龙魂倏退倏进,右掌如刀,一道橙色的光华,便切入了树生的胸口。
小孩轻啊了一声,如遭雷击电炙,翻身栽倒在地。龙魂以切髓法,用源力封住了他脊椎中意识的流动,当下提起他,再将小孩浸入冰冷的江水中。小孩终于安静了下来,体内炙烈燃烧的热血也逐渐冷却。龙魂解开封印在他脊椎内的源力,使他恢复了意识,将他重新提上岸来,问道:“怎么样?”
小男孩点了点头。糊涂老人突然啊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凌之气,抓起小孩的手臂,指甲在肌肤上划了一下,鲜血登时流出。小孩缩回手去,戒惧的看着糊涂老人。那鲜血呈黯黑之色,滴落在雪地上。竟然迅速地将厚厚的积雪融化,并向四周扩散开去,只片刻间,地表便被融出了一个足有一分宽广的圆形孔洞来。孔洞四周露出的几截残败枯枝,嗤嗤嗤地冒出了火焰。众人目瞪口呆,为这孩子一滴诡异的鲜血所震惊。小男孩也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盯着手臂上的伤痕,竟是不敢用手去抹,生怕这诡异的血将自己给炙伤。
糊涂老人惊骇莫名,像见了鬼似的颤声道:“是了……是了……这是火焰……火焰之血!”他脸上那张原本胖乎乎的笑脸,早已没有了笑容,扭曲成一团,颤抖不已。
“火焰之血?传说中的两大魔血之一的火焰之血?”龙魂当然听说过魔血的传说,只是从未见过,更不知道何为魔血。
糊涂老人脸色肃然:“龙魂,无樱,我等都无法再单独做主,快召来摩勒,共同商议。”龙魂拔出两枝响箭,甩手射出天空。二道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爆炸开来。
魔族三使将小男孩围坐在中间,尽皆静谧不语。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其间小男孩的体温又急剧上升,龙魂又用冰凉刺骨的河水助他平复体内的火焰之血。
一骑自北沿江而来,黑袍如云,如展开双翼的巨蝠,诡异之极。那人身影极其神速,飘如鬼魅,停落在魔族三使身前。小男孩打量着那人,只见他全身都笼在漆黑的长袍里,瘦硬而修长的身形,削如竹竿,右手执了一枝晶光闪亮如琉璃般的短杖,杖端镶着半月形的珊瑚枝。
“摩勒,要请动你的大驾,可真难啊。同样是魔族的幻道师,同属魔族四使,老糊涂可是一枝流星矢就传到了,你可要两枝流星矢才能赶到。”花无樱斜眼而睨,对这黑袍人有些不满。
“花无樱,有事快说,有屁快话,我没空跟你计较。”那黑袍人声如吞炭。花无樱一张俏脸登时凝上寒霜,怒道:“摩勒,你什么时候能够改掉这自以为是,装神弄鬼的臭毛病?论幻道,你也不比老糊涂强多少,论擒龙术,你也不如龙魂,论御风术,你替老娘提鞋都不配。不就是凭点占星术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糊涂老人大摇其手,打着哈哈道:“别,你们斗嘴,可别把我给扯上。花无樱,我老糊涂可没惹着你。摩勒,是我让龙魂召唤你来商议事情的。”他凑在黑袍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黑袍人揭开罩在头顶上的兜帽,露出一张青瘦的脸来。他乖厉的眼神在小男孩身上逡巡着,又看了看地上被火焰血融化烧焦的一圈黑土地,凝神陷入了深思。
黑袍人摩勒俯下身去,手指在他胸口一划,便将原本破烂不堪,满身臭味的外袍撕裂了,露出瘦骨嶙嶙的胸口来。在左肩锁骨之下,一只鲜红色的焰形刺青,如火焰般地魔族四使的眼前跳动着,醒目之极。四人面面相觑,尽皆默然。
摩勒重新替小男孩穿上了衣袍,努力地舒缓了脸上的肌肉,看着他茫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你叫明光无疾……你无父无母,从青索山脉的深处而来……”
小男孩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怎么会知道……”
花无樱与龙魂也吃惊不已,想不到摩勒竟然能够一口说穿他的名姓和来处。摩勒抬起头来,指着三月朗照,稀星落落的天空,淡淡道:“天上地下,尽在我双手十指之间。没有什么事情,不是我计算不出来的。”
小男孩仍然将信将疑,张大了嘴巴,惊愕不已。遥远的记忆,他以为已经变成了梦魇,只有在梦中才会触及,想不到此刻竟有人轻轻戮破了他的梦。这种惊骇和茫然,仿佛恶狼追逐着他奔跑在茫茫无际的平原之上,无处可以躲避和藏身。他脸上越来越红,血液重新燃烧志来,呼吸变得急促。
龙魂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摩勒,你既能一言点破这孩子的来历,可知这孩子的一身火焰之血来自何处?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得他的火焰血,让他免却焚体之灾?”摩勒摇了摇头:“这是天机,不可妄议。况且,火焰之血,天下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糊涂老人也不太相信,魔族四使中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占星师摩勒,竟然对火焰血措手无策,“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娃儿被火焰血焚全而死吗?”奇怪的是,他居然开始关心起这也孩子的安危了。
“他必死无疑。”摩勒话不多,字字如针,直刺向小男孩的心口。小男孩双目如血,涩然道:“我……龙魂叔叔……我真的要死了吗?”在魔族四使之中,似乎只有龙魂与花无樱,才关心自己的死活。
龙魂长眉一挑:“你怕死吗?”小男孩茫然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点亮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花无樱叹道:“可怜的孩子,连死都不害怕了,还怕什么火焰血呢?”轻轻抚摸着他一头凌乱的黑发,神色黯然。
糊涂老人道:“我们都无法定夺,那只能求助于主上了。摩勒,借你的幻杖一用。”接过摩勒的琉璃知杖,杖端一颤,一圈圈青蓝色的光华涌上琉璃杖,直至珊瑚枝,形成一只光圈,华光湛然,喑喑而鸣。糊涂老人盘膝而座,面朝北方,右手执杖,左手五指攒蹙成火焰腾舞之状,念了一句:“九千尘芥,梵音稀声……”
龙魂与花无樱都垂首而立,不敢有丝毫动静。摩勒远远地负手,面向南方,望着天边的那轮蓝色之月,神色阴愁不定。小男孩凝神细听,只觉雪地上空,飘荡着一束不易察觉的声音,如幽魂般细微不可辩识。良久,细音查然无踪,糊涂老人五指垂下,琉璃杖黯然无光。
糊涂老人起起身来,看了看摩勒,又看了看花无樱与龙魂,脸上没有了一点笑容,神色肃然:“主人没有命令,只让我们斟酌而行。”他顿了顿,“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们应该带这孩子回梵天宫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