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蓝岁寒就是个傻子,他一知道众太医开出了药方,便满心欢喜地从百里景沛的床头一骨碌爬了起来。
“我来试!我来试药……只要皇叔能康复,怎么试都没关系。”
试药试药,顾名思义就是让蓝岁寒喝下同一种毒药,然后让太医院增一钱减一钱的调配药材。
喝下毒药的第一刻钟,蓝岁寒身上如虫蚁啮咬。
喝下毒药的第二刻钟,万剑穿心,生不如死。
喝下毒药的第三刻钟,他跟百里景沛一样失去意识,动弹不得。
蓝岁寒心想:我这是要死了吗?若是救不了盛之,能与他一起死也是好的。
横竖他还挂着洪升王妃的名,等他死了也能与他葬在同一座陵墓中。
生不能同寝,死能同穴也不错啊,这样他的尸骨还能继续照亮自己。
然后太医开始制药,几副药汤下去,他在地狱与人间中走了几个来回,这感觉已经不能用疼来形容了。
一面生,一面死,人间与地狱两头拽着他的手脚撕扯,险些将他灵魂五马分尸。
可他总还是想再陪他一段日子,只要他能活下来,经年累月,皇叔总能瞧见他的一片真心。
十来剂药汤之后,刘太医最后终于试出合适的药量。
百里景沛的身子健壮如牛,喝下解药之后不到半个月便又生龙活虎了。
可蓝岁寒幼时受过伤,此番试药又伤及根本,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靠着一丝执念勉强活了下来。
他为了自己缠绵病榻险些丧命,所有人都知道他病重的真相,蓝岁寒却单单瞒了他。
他也曾问过蓝岁寒:“本王不过就是去打了一场战,你这身体是怎么回事?”
他是怎么告诉自己的:我这病啊……是我贪玩,入夜扑流萤时不小心掉进荷花池里受了凉,没想到这么久还没好。
扑流萤时掉进池子里了——他说的何其轻松啊。
蓝岁寒你是傻子吗?为什么不说呢?
若是他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变成这样,即便自己再狠心你绝不会对他做出之后的那些事。
可百里景沛不明白,他是蓝岁寒眼底的最后一丝光芒,他正如黑夜里的蛾子,为了那一点点微不可见的光芒,他可以舍弃性命去扑。
因为他知道,如果连这一抹光亮都消失了,他的世界就再无光明了。
无视、谩骂、甚至是动手,这些都是自己做过的吗?
自己对那个傻瓜究竟都做了什么!
蓝岁寒淡淡地说:“他没有对我动手,盛之那人脾气不好,但不会对自己身边的人动手,他的拳头只会向外。”
“可他的拳头已经向内了,他杀了我东岳国多少官兵?他甚至还想杀了孤王!孤王可是他亲侄子啊。”
蓝岁寒将他抱进怀里:“濯释,你别难过了。”
濯释,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将真相大白于你的面前,盛之他是无罪,你的皇叔也从来没想过害你。
“好了濯释,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万万不可任性,一定要好好顾惜自己的身体。盛之当初就是这么酗酒,性子才会变得阴晴不定。”
“我的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亲厚的人了,你不可以再抛下我,更不能丢下你东岳国的子民。”
濯释握住他瘦削的手指,蓝岁寒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不是小年身边只有他一个亲厚的人了,而是他身边只有蓝小年了。
可小年又能陪他多久,三年?五年?甚至是连这些日子都没有。
百里承泽道:“小年,孤王比你年纪还长些,可似乎一直都是你为孤王遮风挡雨,孤王这个表哥做的太不称职了。”
蓝岁寒笑了笑:“怎么会呢,这些年若不是有你的庇佑,我在皇宫哪能过上这么舒服的日子。便是盛之欺负我,也有你给我撑腰,濯释,这世上我最感激的就是你。”
“孤王近来想起许多往事,想起父王母后为孤王做的筹划。呵呵,说起来孤王还真是后知后觉,父王将你赐给皇叔,为的是牵制皇叔好让孤王顺利登位,可孤王竟傻傻的一无所知。小年,若是我们几个能一如从前,孤王宁可不要这王位。”
蓝蓝岁寒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濯释,你是天之骄子,这王位也本来就是你的。你什么也不必想,只管安心地当你的东岳王。”
百里承泽看着蓝岁寒,眼神无限悲哀伤感,口中却淡淡说道:“小年,人生多苦啊。”
蓝岁寒答说:“我还记得儿时盛之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说:人生的旅途总不能尽如人意,前路漫漫,很远也很暗。但是你不要怕,无惧无畏的人的面前才有路。
濯释,你也不要怕,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我会拼尽全力为你扫尽奸佞,用我的骸骨,铺平你称王的道路!
盛之能为你攘外,我便能为你安内,我蓝岁寒便是要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
我蓝岁寒是配得上百里景沛的,一定配得上。
“皇叔的话你总是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蓝岁寒道:“是啊,可惜他对我说过的话太少了。”
蓝岁寒闭上眼,一颗泪珠从他的眼底滑下。蓝岁寒心道:“皇叔,漫漫前路无枝可依,你叫小年如何不害怕呢,盛之你等着我,我来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