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他并没有遇到蓝岁寒,可能是他去了天堂吧,想他这么一辈子无愧于心的人,怎么可能与自己下地狱呢。
所以啊,曾经给他排八字的老秃驴说的没错,他百里景沛就是孑孓独身之命,哪怕是黄泉路上他也是一个人。
地狱人间,他始终一个人走,谁让他有眼无珠,谁叫他口如利剑,谁叫他不识蓝岁寒的一片真心。
自己就是他娘的活该!
百里景沛你简直不是人!
“王爷,王爷,您别再睡了,宫里来人了,陛下说您要是再不上朝,他便要派御林军来捉您了。”
百里景沛一翻身:“别惹我,烦着呢!老子他娘的都成鬼了还不给清净!”
黄泉路上找不到蓝岁寒,他闹心得很。
“王爷,您就是再烦也得去上朝啊!陛下已经派人来下最后通牒了,若是陛下真的怪罪下来,整个洪升王府都要遭殃。”
王伯伸手去摇他,百里景沛被摇得头疼,恍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在洪升王府中,房内门窗紧闭,在这样的冬日中因密不通风,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感。
“王伯,您也死了?”
“哎哟喂,王爷您说什么胡话呢!”
“王伯,你的白头发呢?”
王伯大约四十来岁,声音洪亮面色红润,百里景沛视他如父,他待百里景沛也不似一般主子。
“什么白头发不白头发的,王爷您吃酒吃醉了吧?快快快,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伺候王爷梳洗,赶紧上马车入宫上朝。”
百里景沛被几个丫鬟收拾妥帖,直接往马车里一塞,马车哒哒哒哒地跑了一路,百里景沛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什么也想不出来。
马车行至宫门前,百里景沛驴子推磨似的下了马车。
李尚书和明国公并排朝他走来。
“王爷。”
百里景沛大惊道:“李尚书,明国公,你们的白头发呢!”
“什么白头发?王爷您……”
都说自从陛下赐婚以来,百里景沛便流连于花街柳巷,日日买醉,难不成今日也是喝了酒来上朝了?
百里景沛环顾四周,又看了看周遭,上辈子西边角楼处立着一面大鼓,濯释上位后便让让人将这面鼓撤了,可如今那鼓还好好的立在那里。
百里景沛抓住金太尉的两只胳膊,问道:“今年是什么年?”
“正……正德三十二年。”
正德三十二年,没错,他就是在正德三十二年成的亲。
“本王成亲了吗?”
“王爷,您还没成亲呢,不过……您与蓝郡王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五。”
他还没有成亲,蓝小年也没有死?
苍了个天,他这是重生了?
还是前尘往事只是一场梦?
百里景沛身侧的手倏而翻转,似劲风一般弹出,疾射而过,闪电般跑到了府外,骑了马就往大殿上冲。
蓝岁寒正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官服,手执象笏笔直地站在那儿。
蓝岁寒气色健康,面色红润,虽眉头还隐约郁郁,上辈子那种苍白单薄已被一副清风霁月的君子端方取代了。
太监提醒道:“洪升王爷,您的官服呢,大殿之上不可疾行啊。”
百里景沛置若罔闻,出声唤道:“蓝岁寒。”
蓝岁寒滞了滞,以为自己听错了。
“蓝小年!”
蓝岁寒才难以置信地缓缓回过身,语气有些发虚:“皇……皇叔,早。”
极其客套的寒暄,没有一点未婚夫妻的亲昵。
百里景沛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搂在怀里,搂得极紧,紧得蓝岁寒有些喘不过气,如同失而复得。
太好了,你还在,本王找到你了。
“皇叔……”
百里景沛就这么抱着他不敢动,蓝岁寒亦不敢挣扎,他是疯了也好,醉酒也罢,百里景沛肯抱抱他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恩赐。
然后文武百官陆陆续续地来了,见到此景此景都默默地退后了一步,目光不约而同向外看去。
“皇叔,有人来了。”
百里景沛突然意识过来,他放开蓝岁寒,蹭了蹭自己的鼻子,说:“那什么,蓝岁寒……不好意思,是本王魔怔了。”
蓝岁寒道:“皇叔身上好浓的酒味,您是又喝酒了吗?”
百里景沛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说:“嗯,是喝了点。”
“皇叔就那么不想娶小年吗?居然烦恼到要借酒消愁?”
“你一个大男人,说什么娶不娶的。”
百里承泽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皇叔,小年。”
“濯释。”
百里景沛看着还是太子的濯释,他容貌俊伟,鲜衣华服,举止骄矜,行动之间,自然流露出一副出身高门的贵气来。
“皇叔终于愿意来上朝了,那是不是代表您愿意娶小年了?”
说起来自己这个小侄子上辈子是最看好他们两个的,每当百里承泽来王府总是免不了要劝他好好照顾小年,没想到这辈子也是这样。
“朝堂之上不提这个了。”
蓝岁寒低下头,大概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皇叔横竖就是不肯要自己。
蓝岁寒说:“抱歉皇叔,是小年给您添麻了。”
百里景沛瞧他这么低眉顺眼的样子,想起他病重之际披着铠甲以一当十,这只小狐狸,竟藏了那么久。
“陛下驾到。”
文物百官跪地山呼万岁:“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里景阳居高临下,在文武百官中找百里景沛的身影。
“哦,皇弟,你来了。”
百里景沛想起百里景阳上辈子对自己做的种种,便气不打一出来,若不是自己这个多疑的王兄,谁都不会死。
百里景沛说:“臣弟不来,皇兄不是要派人去王府捉臣弟吗?”
“你……”百里景阳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当庭忤逆兄长。
百里景沛道:“臣弟斗胆,敢问皇兄为何要臣弟娶一个男人。”
百里景阳怒道:“你还有脸说,百里家族子息薄弱,到孤王这一代就只剩你我兄弟二人。
你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孤王给您许了尚书大人家的大小姐,人家尚书大人家的大小姐未定亲时好好的,一定了亲便香消玉殒。
承蒙李尚书不弃,还愿将二女儿嫁给你,没想到不出一个月,李二小姐又离奇故去。
你知不知道京都是怎么传你的,还有哪一家的高门贵女敢嫁给你。”
百里景沛道:“没有高门贵女嫁给我那便算了,横竖臣弟一个人也能过日子,陛下给臣弟赐一个男人,以男为女,岂不是罔顾天理人伦?”
“放肆!”百里景阳拍案怒起。
文武百官纷纷跪下,求陛下息怒。
百里景沛站得笔直,拒不认错。
“皇兄,臣弟万死不能娶蓝岁寒为妻,还请皇兄收回成命。”
百里景阳气得随手拿了一块砚石朝百里景沛丢了过去,他怒目而视,气得浑身直哆嗦。这混账从来没有让他省心过!
百里景阳道:“百里景沛,你别仗着自己功勋在身就恃宠而骄,你抗旨不遵真不怕孤王砍了你的脑袋吗?”
蓝岁寒惊了惊,立刻闪身去护着他,那块砚石便直朝蓝岁寒的面门而去,蓝岁寒的额头被砸中,直直地倒了过去。
百里景沛:“蓝岁寒!”
百里承泽:“小年!”
大殿上瞬间乱成一锅粥。
“寻太医,快寻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