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岁寒抿了抿唇:“不恨。”
“可孤王恨他,孤王恨死皇叔了。他要皇位孤王给他就是,他为何要背叛我们。为什么!”
青年东岳王双目猩红,显然已经是恨到极致了。
百里景沛是百里承泽的亲皇叔,却比他只大了了六岁,于他亦父亦友亦兄长,在他眼里皇叔于他比自己的父皇还亲厚。
可他没有想到他从小奉为神祗的人居然背叛他,更可恨的是他连皇叔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多希望他的皇叔能够跟他解释解释,哪怕骗骗他也好。
蓝岁寒似乎不悲不喜,好像对他来说只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淡淡的说:“都是命运弄人,身不由己。也许他也不想这样,濯释你现在乃是一国之君,千万要保重身体,节哀吧。”
蓝岁寒祖上行伍出身,三代为将。
其祖父蓝粤详、其父蓝州硝都在他六岁时不幸在战场上殒命,他的母亲孟奚独自扶养了这个螟蛉稚子两年,后来也不幸罹患重疾离世。
人道是皇家垂怜,将蓝岁寒接进宫里好生将养,还分封土地,让他做了个异姓的郡王。
八岁的蓝岁寒被寄养在姑母的名下,空有个郡王的虚名,既没有实权,也没有自己的府邸。
而他小时候更是因为他自己的怯懦日子过的惨不忍睹,连个宫女太监都可以欺负他。
直到有表哥百里承泽给他撑腰,百里景沛又常常来找他护着他,所以宫中的奴仆们才渐渐地高看他一眼,也将他当个主子看。
百里景沛十七岁时定了一桩亲事,没想到婚期还没到,新娘还没过门呢,就不幸香消玉殒。
次年东岳王百里景阳又给百里景沛指婚尚书大人家的二女儿,不料,定亲还未三个月尚书大人家的二小姐不幸落入尚香河溺亡了。
无悲寺的老秃驴曾给给他算过八字,他说百里景沛的八字太硬,没有一个女子承受得住,更何况他满身杀孽,将来就算娶妻生子也会损了她们的福寿。
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反正京都是没有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愿意嫁给百里景沛了。
那就拉倒吧,反正百里景沛亦是不当回事。
他人视他为不败战神,可他深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也不想再去祸害那些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他生来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把自己当作一盏灯照亮东岳边疆,等灯油燃尽之时,躯体也要化作一抔黄土滋养东岳国的大地,只要全了他天下兵马大将军一生威名也就够了。
可没过几年,百里景沛的声望如日中天,举国上下敬爱他胜过敬爱东岳王百里景阳。
而他的权势滔天,他一呼百应,他带过的兵哪怕没有虎符也听他的号令。
百里景阳怕了,他必须找人牵制百里景沛,哪怕他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皇弟。
他在洪升王府安插了许多眼线,可这没用,百里景沛这人如泥鳅一样,无论怎么盯着都抓不到他的把柄。
他必须找人盯着他,若他安分守己,便留百里景沛一命,若他起了不轨之心,那么,他就让人杀了他。
但有一件事是百里景阳必须要做的,那便是断了百里景沛的子嗣。
他现在威胁不到自己,可难保以后他的孩子不会,将来自己退位,百里景沛没有子嗣,即便他声望再高也无法上位。
百里景沛虽有克妻之名,可保不齐哪家姑娘看上了他的皮囊和洪升的权势而嫁给他,于是百里景阳想了个蠢办法,却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他将皇后养大的蓝岁寒赐婚给了百里景沛,皇亲国戚明媒正娶娶男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天底下没有人说百里景阳不好,百里景沛命硬女子承受不住,将来定然是孤独一生的,没有高门贵女肯嫁给百里景沛,那陛下便给他寻个高门贵子,横竖东岳国盛行男风,达官贵人家豢养男宠的比比皆是。
可他百里景沛不是那些骄奢淫逸的达官贵人,他一生堂堂正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断不会干出这种以男为女的龌龊之事,更何况他蓝岁寒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
原本百里景沛少年时他便十分喜欢蓝岁寒这个小家伙。
他十七岁第一次失去未婚妻时,他便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没有办法成亲了。
他觉得这孩子仁义,反正蓝岁寒在宫里也并不快乐,不如认他做个义子,将他接到洪升王府来与自己做个伴。
只可笑义子变成了媳妇,他最喜欢的小孩子居然帮着自己的皇兄监视自己,算计自己。
一念之差,十年纠葛,生死疲劳,鲜血淋漓。
百里承泽哭得伤心欲绝,可蓝岁寒不爱哭,自他母亲去世后他就再没怎么哭过。
他的母亲告诉他,不管男孩女孩,都不可轻易在人前落泪,因为流泪是没有用的。
若是那人有心,便不会忍心惹你落泪,若是那人无心,你干落泪又有何益?不过是徒然失了自己的尊严罢了。
他倒不是吝啬自己的尊严,只是他一个没有依靠的人能朝谁哭去呢?
“濯释,你别难过,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我会陪着你。”
百里承泽如同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紧紧的握住蓝岁寒的手,眼前的人面色苍白,指尖冰凉,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架:“小年,我什么都没有了,父皇没了,皇叔也没了,若你也走了,我便只剩下这冷冰冰的皇位。小年,你得陪着我,一定得陪着我……”
“濯释,你放心,我会陪着你。”蓝岁寒反握住他的手。
这是他的表兄,是他的挚友,是他的夫君临终前最想保住的人。他蓝岁寒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会护着他。
盛之啊,若我护住濯释,黄泉路上、无间地狱、下辈子你理理我好吗?
“陛下,夜首领求见。”
“让他进来。”百里承泽放他进来。
“陛下,这是今日的安神汤,您喝了吧。”
蓝岁寒从百里承泽的床头站了起来,他的眼神略过那碗安神汤,道:“夜首领,既然你来了,陛下就交给你了,陛下受惊了,好好照顾陛下,叫他早些睡吧。”
“是,郡王。”
“我先回宫了,有什么事你们随时来找我。”
夜苍跃点点头送他出去了。
蓝岁寒道:“你们下的是什么毒,银针真的检验不出吗?陛下的饮食每日都有人监看,别出了差错。”
“放心吧,是乌头毒,没有人能查的出来。更何况每日就是那么一点小剂量,就是他自己也发现不了。”
蓝岁寒点点头,道:“好,万事稳妥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