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景沛的魂魄一直跟着他,北风整夜地吹,雪忽然扯棉絮般下了起来,蓝岁寒伸手接着那雪,抿嘴苦笑。
东岳国好几年也不下一场雪,今年却突然下起雪来,是不是天在怜盛之啊?
忠心耿耿的天下兵马大将军硬生生的被逼成了叛徒,简直比窦娥还冤。
“郡王,下雪了,风大雪又大,要不小的替您去太医院吧。”
蓝岁寒道:“无防,继续走吧。刘太医得把过我的脉相才能对症下药。”
两个侍卫没办法,便跟着他继续往前。
蓝岁寒一向怕冷,寒风刺骨,蓝岁寒被吹得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蓝岁寒强忍着咳嗽,握起拳头抵着嘴巴。
冰冷的手心突然感到一阵温热,摊开一看,自己竟然又咳出了一手心的血沫。
盛之啊,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濯释。
百里景沛看得心里一抽。
濯释曾经命令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给蓝岁寒坐堂会诊也只能勉强吊着他的命。
百里景沛突然又软下心,蓝岁寒或许根本不用他去索命。
刘太医早就说过了蓝岁寒病气入骨,哪怕华佗在世也保不住他,短则三年,长则五年,他早晚要走。
“刘太医。”
刘太医无妻无子,约莫五十来岁,他也算是看着蓝岁寒长大的。
“郡王,你怎么这个时辰来太医院了?风雪那么大,快进来暖暖。”
屋中燃着碳火,蓝岁寒一身的雪水,刘太医赶紧拿来一条热毛巾让他擦脸暖手。
“郡王有什么吩咐,直接差人来唤老臣就好了,何须冒着风雪亲自来太医院。”
蓝岁寒道:“我的药没了,最近病情反反复复,好像还不如从前了。”
刘太医道:“请郡王将手伸出来。”
蓝岁寒对两个手下说:“你们下去吧。”
魏甲魏乙相视一眼,一起出了药房,在门外面守着。
“刘太医,我的身子怎么样了?”
刘太医号了脉,眉头紧缩:“郡王最近可是思忧过甚,您心脉紊乱,此乃病者大忌啊。”
蓝岁寒早就知道他会说什么了,他说:“那请刘太医开方子制药吧。”
蓝岁寒左顾右盼,看似随意地在书架上取下了两本医书。
“都说久病成医,刘太医照顾我这么久,您的本事小年倒是半分也没学着。”
蓝岁寒将手放在碳盆上暖了暖。在炭盆的边缘取了一小块没有烧着的碳藏在袖子里,他翻来覆去的看这本医术,偷偷的在书本上画上的碳线。
“刘太医,原来苍耳子也能入药啊。”
刘太医手中的药杵哒哒哒地捶个不停,他说:“是啊苍耳子能散寒、止痛、祛湿。”
“月季花也能治病吗?”
刘太医答道:“月季花能消肿解毒、疏肝解郁。郡王什么时候对药理感兴趣了。”
蓝岁寒笑笑说:“医理药理博大精深,我吃了这么久的药却不知道里面的玄妙实在是惭愧。刘太医,你帮我看看,这几味药能不能混用。”
蓝岁寒把药经递了过去,刘太医将脑袋探了过去,他见那书本上画的碳线,连起来就是:“夜苍月(跃)造反,王已中乌头毒,救命。”
刘太医登时睁大了眼睛:“!!!!!”
百里景沛亦是一惊,病秧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蓝岁寒按住刘太医的手,又在书本上指了两个字:“解药。”
刘太医:“呀,这几味药是混在一起的确有毒呢。”
蓝岁寒道:“那若毒性浅还能治吗?怎么治?”
“这下官得好好想想。”刘太医怔怔地站了起来,探头看了看门外的人,他道:“我差点忘了,郡王的病还需要一味药材。”
蓝岁寒道:“还需什么药材,刘太医只管配来,配好了我拿回去吃。
对了我最近视物越发模糊了,请太医加重药量,看不见东西不行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郡王,使不得,那药加重药量会……”
会死的!
是药三分毒,况且蓝岁寒的身子早就承受不住任何风吹草动。
蓝岁寒打断他道:“看不见的话,有很多想做的事做不了,刘太医您明白吗?”
此事百里景沛也知道,蓝岁寒在他们成亲后的第三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生了重病。
不管刘太医怎么治,蓝岁寒的精神还是一直养不回来,多少汤药喝进去都无济于事,而后又因为在台风天受了凉眼睛时好时坏。
原本他的命是保不住了,可刘太医找了个方子,若是有生长在悬崖上的续命草做药引,他便可再多活几年。
所以在长达一个月,百里景沛都将自己吊在悬崖上给他采那种草药,只可惜命是救回来了,眼睛却没治好。
百里景沛不是在练兵就是流连于秦楼楚馆,原先他一直不知道蓝岁寒的眼睛看不见了,他一直把蓝岁寒当个闲人放在府里,不太理会。
直到轻霞那丫头气愤地告诉他蓝岁寒活不久了,他才知道蓝岁寒的身子早就千疮百孔。
换了别人早就熬不住了,可蓝岁寒不知道为什么还在苦苦死撑着。
蓝岁寒靠近刘太医,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刘太医,您尽管开药吧,百里皇室只剩下濯释一个人,我不能让他有事,否则到了地底下,他会怪我。”
“病秧子,你要干什么!”
太医既要制作他的续命药,又要给他做乌头毒的解药,药杵笃笃笃的敲个不停,蓝岁寒靠在摇椅上,精神实在不济便睡了过去。
刘太医打开门,对魏甲魏乙说:“郡王睡着了,天寒地冻,雪大风急,今晚就让郡王在太医院留宿一宿吧,二位先回去,明日再来接郡王。”
魏甲魏乙相视一眼,说:“那我们也在这儿暂借一宿,陛下说了,郡王身子不好,我们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刘太医咽了一口气,压下满腹火气,他道:“随你们吧,这是我这太医院只有一条毯子,二位恐怕需要受冻了。”
蓝岁寒睡得很深,可梦里却不太平,他反反复复地梦见过去的事——百里景沛对自己的鄙夷、谩骂,甚至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
所有的所有,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重演。
皇叔,我只是爱你而已,为什么却把你害成这样,心悦君兮君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