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苋在养伤的这几日,穆沅都未唤她侍寝。
她本以为会再清静一段时日,谁知今夜嬷嬷又来接人。
从西苑到穆沅的寝屋需要路过一条长廊,长廊两侧是内湖,湖里种着青荷。
秦苋平时并未注意,今日一看竟发现和段府的园景十分相似。
难怪她那日在段府觉得眼熟。
出了长廊来到穆沅屋前,里面烛光已灭,有些许昏暗。
秦苋探进头,小心翼翼地说:“王爷,妾进来了。”
这时,桌上的一盏灯突然亮起。
屋里缓缓传来穆沅清冷的声音:“嗯。”
秦苋顺着声音朝里走去,只见他白纱蒙眼,穿着一身白色寝衣屈膝靠坐在窗旁。
窗外清风徐徐,他额头随意散落的黑发被风扬起,轻轻拂过那张冷漠俊逸的脸。
他脸色苍白,轻抿着的薄唇也是毫无血色。
远远看着少了往日的威严,但脸上的阴郁却丝毫未减。
秦苋踌躇不前,“王爷,今日这书......还念吗?”
穆沅摸索着从枕头下拿出那本日记,递给她,“念。”
秦苋接过书,缓缓坐到他身旁,借着桌上微弱的烛光翻开上次那一页,照着念道:“寅月二十五,大晴。他送来了两只长毛兔子,一只给我,一只给姐姐。姐姐说他昨夜去了仙居乐,我很生气。夜里,他偷偷来到我房中,带来了一把我一直想要的琴,他笑说,‘听闻你最近常去仙居乐见男乐人,我便将他的琴给你抢来了。’”
她念完,偷偷瞟向穆沅。
他垂着头,好似在出神,有些无精打采。
秦苋合上书随意翻了几页,挑了一处继续念:“良月十六,小雨。他的生辰,我备了好酒好菜在府里等他,却听闻皇上要给他赐婚。爹爹说,他的大婚是精挑细选的天赐良缘,让我忘了他。我不服,提着剑闯进了宫。却见皇上笑,‘燕燕,这圣旨还未给你送去,你倒亲自来了。’他也笑,‘傻丫头。’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天赐良缘就是我。”
秦苋念到此,突然停下,问:“王爷,说到生辰,您的生辰是不是也快到了。”
穆沅神色略显慌乱地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嗯。”
秦苋笑,“虞侧妃说段家小姐想在王爷生辰那日给王爷办一场家宴。”
穆沅放下杯子,手微微颤着,“不用。”
秦苋继续道:“可段家小姐......”
穆沅打断她,双手握拳垂头低语,“不用管她。”
“王爷......”秦苋抬眸细看他,见他面色十分难看,发白的双唇也跟着微微颤着。
她连忙放下书,起身道:“王爷,你怎么了?”
穆沅忽然好似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沿着窗台缓缓倒下。
秦苋一惊,连忙蹲下身来到他身旁。
“王爷?”
穆沅捂着胸口卷缩成一团,白色的寝衣已被汗液浸湿,眉头紧皱着,看似十分痛苦。
秦苋盯着他看着,见他毫无防备,心中已有了要杀他的念头,可不知为何当手握住发簪时,却迟迟拿不下来。
恍惚之际,她连忙收回手抬头朝外唤道:“来人......”
穆沅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咬牙道:“不用。”
秦苋皱眉朝外看看,又朝穆沅看看,疑惑道:“王爷,你这是?”
穆沅还未回话,抓着她的手突然松开,晕了过去。
秦苋一愣,一连唤了好几声,他都未有回应。
秦苋微微伸出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却见他气息微弱,宛若将死之人。
“穆沅?!”
她立马收回手,心中已是五味杂全。
眼前一切来得太突然,秦苋来不及多想,大步上前将他躺平,挽起袖子半跪在他身旁,用力按压着他的胸口。
一下两下三下。
她动作熟练地抬起他的下颚,朝着他的薄唇慢慢贴去,打算给他来个人工呼吸。
他的唇柔软冰凉。
随着这股冰凉袭来,秦苋突觉如电击一般,全身一怔。
紧接着,她眼前一白,见着大片迷雾。
在迷雾中缓缓出现了一位女子。
身子身形俏丽,却看不清容貌。
她欢快地朝前跳跃,一转身迷雾散去,变幻成一片花海。
女子在花海中拾起一朵粉色海棠,递给她身旁的白衣男子。
男子将海棠轻轻戴在女子头上,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满脸宠溺。
突然画面一转,大雪纷飞,女子一身红色嫁衣立在雪中。
她的背后插着一柄长剑,鲜红的血从剑尖往下流,染红了一整片雪地。
而那子正握着那柄剑。
秦苋蓦然惊醒,猛地回神。
她睁大着眼睛看着穆沅,已是大惊失色。
方才见那些?
那一男一女又是谁?
秦苋困惑不已。
虽然往日她也能见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但是她明白那些都只是预知死亡的幻象。
而刚才所见的却与之前截然不同,那一帧一幕,就宛若亲身经历一般。
这时,穆沅突然醒来,恢复以往的平静,缓缓坐起身,左手无力地搭在左腿屈起的膝盖上,垂头冷声问:“方才我怎么?”
秦苋连忙回神应道:“方才王爷突然晕倒险些没了气息。”
她起身继续道:“王爷,要不要唤太医来?”
穆沅低沉着声音道:“不用。”
他话落,吃起力地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仿佛随时有可能再次摔倒。
秦苋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
谁知,他却猛地抬起手将她甩开,道来一字,“滚。”
秦苋这下郁闷了,刚才自己明明救了他一命,怎么得到的又是一个滚字,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趁人之危解决了他。
这正人君子不好当。
她长叹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刚到门口,穆沅突然叫住她,“等等。”
秦苋回头,“王爷还有何事?”
穆沅冷声回:“今日之事,务必烂在肚子里。”
秦苋点头,“妾明白。”
她话落,转身又要走。
穆沅又叫住她,“家宴一事我允了。”
她微怔。
穆沅继续说:“但是且由你来负责。”
秦苋有些恍惚,这本是段落落和虞侧妃来安排的事情,怎么一下就落在自己头上了?
“还有,家宴之上,若是出了半点问题,我唯你是问。”
秦苋眸光一沉,福身道:“是,王爷。”
事出反常,必有妖。
穆沅突然改变主意,定是有什么阴谋。
她嘴角一扬,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