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辞清晰地听到了酒吧各个楼层人群的尖叫声,响彻整栋楼的警报声会使警卫迅速赶来。
作为事发地,一旦这里陷入调查,季辞会被带走进行严格的审讯,而以他现如今的被通缉身份,大概率不会再有出来的机会。
他必须要赶在他们到来之前离开。
看了一眼低着头似是被吓到的楚储,季辞将黑色制服外套脱了下来,半披在omega身上。
“我走了,……如果你需要信息素,可以联系我。”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季辞脸色一变,只好伸手掐住了楚储的脖子,带着他借住墙体掩护走到了落地窗。
“抱歉,我走后你再开门好吗?”
楚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做人质的这一天,他装作配合的样子随着季辞的动作跌跌撞撞向前走,完美演绎了一个合格的人质。
叩叩叩——
门被敲响。
在长久得不到屋内人的回应后,门外的警卫们开始喊话。
“开门!第七军警卫组办案!屋内的人请开门配合!”
楚储抓着脖颈间的手,不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他们是来保护我们的。”
季辞将从床头柜中顺来的抑制剂递给楚储。
“麻烦在我走后把这个摔碎。”
他利落地将omega推开,翻身跨过窗户跳到隔壁的阳台上,借力每层楼外都延伸出一段的台面向下跳去。
咚的一声。
屋门被强力踹开,几个穿着军部制服的男人闯了进来。
为首着剃着寸头,眉目端正,迅速扫视了一眼房间内,两脚一并,向靠在窗边的人行礼道:“江少将!”
江储白正站在玻璃完全碎掉的落地窗边把玩着手中的抑制剂,带他回头时,面容身高已完全不同。
几人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隐约最后看见了一个人,他们正要去追。
江储白抬手止住了他们:“不用追了。”
他随手将抑制剂扔进床边的垃圾桶,穿上寄过来的军部制服外套。
“去查。”江储白细细地整理着手腕处地手套,眉眼淡漠地下令。
“今天是谁放的冷枪。”
“嗡嗡——”
季辞脚步一顿,摸着手腕上似乎按照某种频率震动的终端,巡视了眼周围混乱的街道,立刻快速向家里赶去。
他表情凝重地回到暂住的租屋,这才打开终端的信件。
信件左上角不起眼角落里,标着五个套在一起的“口”字。
正是帝国议会使用的最高级加密文件。
可这种级别的讯息,怎么会发到他刚买不久的黑户账号上?
他回忆着在检察院任职的父亲留下的工作笔记,最后挪开了想要点开的手指。
“哥哥!”
房间门被猛地推开,少年像是小旋风一样扑向了季辞。
季辞隐藏起终端的信息,无奈地接住了少年。
“怎么啦?”他揉了揉弟弟炸毛的头发,又试探地触碰季诀额头的温度,终于呼出了口气,“总算是降下来了。”
季辞把掉在地上的小鳄鱼抱枕塞进季诀怀里,看着他不再无神的瞳孔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
“今天神智也清醒过来了,太好了!有什么想吃的吗?哥哥这就去给你做。”
季诀没有回答,反而是松开紧抱着季辞的两只手,呆呆地望着窗外黑泥污水遍布的街道,语气厌倦道:“哥哥……”
“我们这样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够了!”
季辞心脏一沉,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丧气话。
“你的病总有能治好的一天,泼在爸爸身上的脏水也总会洗掉的,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平民过得更好!”
“那我们呢?!”季诀猛地转身,逆着窗外的光吼了出来。
“妈妈的命不是命吗?!她两个儿子的命不是命吗?!”
“凭什么?!凭什么用我们一家的牺牲换平民的幸福。”
季诀双手紧箍着季辞的肩膀,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季辞甚至感受到了掉落在他脸上的泪水的温热。
忽然,季诀回了头,他望着窗外侧耳听得很专注,季辞随着他的动作望去后不由怔住了。
他家的大门被拍的咚咚作响,中年人油腻的声音隔着很远传上来,却仍然那么清晰。
“你们需要能泄欲的omega吗?随便怎么弄都行,我儿子很听话的。价格我们可以商量!”
季诀转过脸笑了,眼中却带着泪。
他又叫了声季辞:“哥哥。”
“哥哥,你说!你说啊?!他们凭什么值得?”
颤抖的尾音带着几不可见地哽咽。
季辞这时才发现,原来自以为被他保护的很好的弟弟,原来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在哪里,身边是群什么样的人,也极其清晰地知道自己变成了曾经厌恶至极的omega。
季辞有很多时候也都是这样问自己的,在一次次躲避枪林弹雨时,在一场场阴谋算计后,在无数次奔波求生中,活不下去的时候,他看着帝国边缘化的贫民窟里最真实的人间百态,也是这么问自己的:
他们凭什么值得?我又凭什么成为被选择的人?
可是……
“可是如果没有人愿意去做牺牲者,这个你眼中烂透了的世界只会更让人作呕。”季辞这么说着。
以他的年纪和阅历来说,保持着一腔孤勇就是他现在拥有的,最大的本领。
他等着弟弟的反驳,可等了半晌,却发现季诀已经蜷缩在床脚安静地睡着了。
季辞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后悄声掩住了屋门,打算用卡里的钱去买点药膳,给瘦弱得不成人形的弟弟养养身体。
屋内。
季辞以为发泄完睡过去的弟弟睁开了眼,季诀正盯着手腕的终端发呆。
这是一种在这个时代极少用的终端,只能和紧急联系人联系,季诀的终端里这几年始终只有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就是季辞。
可现在,不能联系外界的通讯器里,却静静躺在一封未读的信件。
信件左下角,五口字相套。
季诀不是不知道这个标志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痛恨。
恨爸爸,恨妈妈,恨哥哥,更恨……他自己。
他从小品学兼优,永远是父母口中的骄傲,谁提起季家都要夸一声他的优秀,可是爸爸妈妈眼中却永远都是季辞。
打架的季辞让他们头疼,可嘴上是谴责眼中却是夸赞。
学校里他处心积虑地结交权贵,他们却劝他像哥哥一样,把心思放到这个年纪该放的地方。
季辞先分化成了alpha,父亲就将那些他所期待听到的东西,一点一点全部告诉志不在此的季辞,他去询问为什么,他们就会说他还没分化,不要这么着急。
所以他满怀期待地盼着自己分化成一个高等级alpha,他想证明自己是优秀的。
可为什么,偏偏他就分化成了最痛恨的、软弱无能的omega。
父亲连死去前的遗嘱,都只涉及了季辞。
刚经历过情热期的少年浑身乏力,却执着地抬着手腕,瞪着那封信,直到手腕酸软眼睛干涩。
最终,他抖着手指点开了这封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