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辞伸出手去勾床头的水杯，却看见自己应激般颤抖不停的手，他吸了口气，放弃了容易把人吵醒的动作。
季辞的人生，好像从某刻起彻底扭转了。
高三的那天，改变了幸福的一切。
好不容易从平民爬到监察员位置的父亲被人污蔑后锒铛入狱，温柔又善良的omega母亲受不了打击没过多久就病逝了，双生的胞弟在被追杀中分化出了岔子。
他们东躲西藏，藏着父亲用家破人亡换来的证据，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学生时代的一切，平平常常的嬉戏打闹，写不完的作业，老师们声声的恨铁不成钢，一场又一场各大高校酣畅淋漓的篮球联谊赛……
都像是镜花水月。
还有，他喜欢了一整个学生时代的人，在这一刻却连回忆的资格，也彻底失去了。
季辞将脸埋在两臂之间，三年来都没落下的泪水，今天像是止不住了一样，他嗫嚅着唇无声叫着一个名字：“储储……”
被以为陷入沉睡的omega很早就睁开了眼。
楚储安静地听着年少时期喜欢之人的哭声，面色冷淡像是在听一场哀求，唯有长睫在垂下时不经意地快速颤动了一下。
标记个omega还标记哭了。
明明从前最喜欢omega了，连校霸这个称呼，也是为了保护住omega们一场又一场地打架打出来的。
自从听说他可能会分化成omega之后，往常对他避之不及的少年却像个望着骨头的小狗，眼巴巴地贴上来，怎么赶都赶不走。
怎么就，标记个omega标记哭了呢？
楚储转身盯着季辞变得瘦削的背脊，逼着自己听他压抑地哽咽声。
直到那边的声音逐渐减小，像是缓过来了一样。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抽了张纸巾温柔得递给季辞。
季辞明显被他吓了一跳。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见omega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嗓音微哑地开口：“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
“主要过错在我，所以……不需要你负责的。”
楚储见季辞怔住似的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帮他擦了擦脸颊，声音下意识放温柔哄到：“不要哭了。”
季辞下意识的躲避让楚储动作明显一滞，他清了清嗓嗓子很快收回了手。
季辞闭了闭眼，强行将三年来突然爆发的心绪压下。
他知道自己无耻，也知道自己趁人之危，但他太需要钱了。
他避开omega的眼睛，说：“你能和那个alpha分手吗？”
楚储敛着眼皮，表情耐人寻味地盯着耳根泛红的alpha：“不行哦。”
“为什么？”
一直都是保守派的季辞没想到会被人拒绝。
“我们都、这样了，你怎么能不分手呢？”
按理说依照他们家的惯例，他应该追求这个漂亮的omega，并在征得同意后，两人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可是……
“因为我喜欢他呀。”
季辞被那双黑亮的凤眼专注地盯着，听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季辞张了张嘴，狠着心问：“可这是我的第一……”
他话还没说完，眼尾泛红的omega诧异地打断了他：“你难道……”
“你是alpha吗？”
季辞不解，“当然是。”
“那为什么你一个alpha会比我还要在意这种事呢？”
“你是第一次，难道我就不是了吗？”楚储说话间拂过耳后的头发，将有些长的黑色碎发向两侧分开。
“我、”
季辞是想解释的。
说他心里有很重要的人，说他从那时就已经做过打算了，说他不像其他alpha一样，他是个很守男德的人。
可是他正要说话，视线却落在了楚储露出的脖颈上。
原本白净修长的后颈现在满是青红指印和牙印。
季辞这一刻忽然泄了气，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出了事情就将错误全部推到受害者身上的人。
即使是因为信息素，可是犯错的是他。
他想着这半年来贫民窟里那些被当做玩物随时随地标记的omega，那些人常常从一开始的害怕抗拒变成麻木放任。
omega的一生就像河海中的蜉蝣，任水漂流，总是身不由己。
就如今的自己而言，也没有资格再去提爱，他心里的人，最终还是要放下的。
季辞的声音低了下来：“抱歉。”
“我……是第一次标记人，弄疼你了吗？”
他不再去想自己的年少，也不去计较信息素和人哪一方错的更多，只是燥着脸去床头柜里翻找药品。
在递出去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楚储的指尖。
楚储见看着他像触电一样撒开了手，不由偏过脸，幅度很小地笑了一下。
忽然。
——砰！
窗口的玻璃被打的四溅，子弹飞速地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omega射去。
季辞瞳孔紧缩，抬手就按着直直坐在床上omega的背部，带着人躲开了那枚射向心脏的子弹。
子弹径直嵌入了墙体。
“怎么回事？！”
季辞扫了眼窗口，那些人胆子怎么会这么大？
从前他们再怎么穷追不舍，也不会在公开场合找他寻命，毕竟他们要顾忌大众的言论。
季辞反应机敏，一把扯过被吓得不敢动的omega向床下滚去。
一串又一串的射击声从已经破碎的窗口袭来，密不透风地将床以上的地方全部扫过。
几分钟以后，作案者似乎认为屋内的人已经死透了，季辞没有再听到声音，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再看向似乎被吓呆的omega，目光多了一丝探寻，“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楚储死死抓着他的衣袖，表情有些难看地摇头。
“我需要回去问问父亲。”
两人沉默片刻。
“那个……”季辞率先伸出手腕，“加一下终端吧。”
“即使是临时标记，也会让omega在近期内格外需要alpha的信息素的。”
楚储点头，伸出的手在触碰到季辞的手腕时，隐蔽地轻点了下终端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