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霁茗静心修养了几日,气色大好。
“姑娘,早些更衣吧。等会还要去大娘子那里请安呢。”芝画走到许霁澜身后,怀中抱着的玫红缠枝暗纹百褶裙。
许霁茗脸色暗了暗:“把之前我回府带过来的那件鹅黄色昙花暗纹裙拿出来,还有,像这种艳俗的衣服全扔了。”
这件衣服,是当初许霁茗回府时,养母冯氏拿出攒了一辈子的钱,在京城最贵的成衣铺为她置办的。
许霁茗两岁,冯氏领养了她,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后来冯氏见许霁茗所托非人,也不管什么身份有别阶级不同,坚决要带许霁茗回家,途中却被许霁澜和柳昌平施计陷害,最终落了个曝尸荒野的结局。
许霁茗的心口一阵绞痛,她每痛一分,对许霁澜和柳昌平的恨意就多一分。
行至堂前,许霁茗踏进门槛,就到许家主母王氏和许霁澜正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见许霁茗走进来,屋内的笑容戛然而止。
“请大娘子安。”
王氏的眼睛一亮,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身子刚好,快起来吧。”
“母亲您瞧,茗妹妹今日打扮跟以往大有不同呢。”许霁澜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许霁茗,不动声色地捏紧手中的帕子。
“茗丫头以往只喜欢如玫红、亮黄似的靓丽夺目的颜色,今天穿的这样淡雅,我倒有些不适应了。”
王氏低头喝了一口茶,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许霁澜。
鹅黄色的衣裙衬的许霁茗整个人肤色更加白皙,乌黑的秀发绾成一个飞仙髻,上面只用了一根素银簪固定,显得格外超凡出尘。
“茗妹妹今日穿的这身……是你去年回府前,那个农妇给你买的吧,这种衣服还穿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许府苛待妹妹呢。”
许霁茗冷笑一声,扭脸:“农妇?澜姐姐莫不是忘记了,你也是农妇生的女儿,若不是命好,鸠占鹊巢,恐怕你连我如今这样的衣裳都穿不到呢。”
许霁澜脸色瞬间煞白,她看向坐在正方的王氏,见王氏也面有不悦,赶紧装模作样地低头抹泪起来。
“茗丫头,老爷早就说过,不许府中人提起这件事,你连这个规矩都忘了?”
许霁澜瞥了一眼王氏,若是在以前,王氏哪怕是眉头皱一下,许霁茗都怕的大气不敢出,可如今……
这王氏原是个妾室,许老爷原配邱氏过世后,看在她是邱氏的远方族姐,又为生下了长子许清恒,才抬了她做正妻。
若不是她打着邱氏族亲的名号,手里控制着邱氏留给亲生女儿的丰厚嫁妆,她在这后院里也立不了足。
“大娘子说错了,先把农妇挂在嘴边的不是我,是澜姐姐。”
“你!”
许霁澜绷不住了,见她如今对王氏也敢顶嘴,浑身上下因气愤和害怕而抖动了起来。
这幅模样,跟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喝茶的许霁茗形成鲜明对比。
王氏虽也生气,可她听身边的下人说前几天许老爷对许霁茗态度改鲁,她也不好现在发作。
“行了,你们父亲也该下朝了,咱们一起去前厅用饭吧。”
饭桌上。
许老爷把一片蒸鱼块夹放在许霁茗面前:“茗儿,你最近瘦了些,多吃点。”
“谢谢爹。”许霁茗抬起头,甜甜一笑。
王氏看许老爷一向严肃冷漠的脸线条温和了许多,也顺带把一盘清炒豆芽菜往许霁茗面前推了推。
她声音温和慈爱,仿佛刚才请安时的不悦从没发生过:“茗丫头身子弱,是该好好调养。”
许霁澜低头不言语,她喝了一口碗里的金丝红枣粥,仿佛咽下去的是黄连。
“老爷,上个月鲁王爷家得了个小孙子,过几日就满月了,鲁王妃要办一场马球会,也给咱们家下了帖子,等到时带两个姑娘出去走走,心情开阔了,身子也会健康。”
许老爷没有抬头,他“嗯”了一声,忽而又想起什么,目光落在许霁茗头上的那根素银簪子,抬头对王氏说:
“再给茗儿打套首饰,女儿家的,都爱美些,打扮的这么素净做什么。”
王氏笑着点头,随后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许霁茗回府后,王氏只从库房里捡出几样做工粗糙,原料不纯的金制首饰,看着闪闪发光,其实最是便宜俗气。
邱氏留下的大量嫁妆,都在王氏手中,她可不舍得在许霁茗身上花钱。
“哎呀!”
许霁茗的一声惊呼,拉回了王氏的思绪。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许霁茗脸上全是焦急,她一脸惶恐地看着地上的玉镯碎片,看向许霁澜:“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的镯子打碎的。”
“澜儿的镯子,怎么会在你手上?”许老爷一脸的不解。
“姐姐说,这副玉镯珍贵无比,她看我喜欢,就让我用生母留给我的那副赤金累丝镶了红宝石的镯子来换。”
许霁茗话落,低下头,红着眼眶喃喃自语:“姐姐说这羊脂玉镯能抵十副我的那个镯子,如今摔坏了可怎么好?”
“一个镯子而已,妹妹没伤着就好。快坐下吃饭吧……”许霁澜强撑着笑容,心却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地上摔碎的哪里是玉镯,不过是个不值钱的赝品罢了,眼看着许老爷探究的目光,许霁茗的腿都软了。
“这玉镯……”许老爷脸色沉了沉,他见多识广,捡起地上的一截碎玉仔细查看。
随后黑着脸问许霁澜:“澜儿,这根本就不是羊脂玉,你怎么能骗人呢?”
许霁澜脸色吓得煞白,连忙跪下:“父亲息怒,是、是女儿看妹妹平日行为举止有些毛躁,怕她摔碎了东西,这才拿一个假的来哄她开心,真的羊脂玉镯女儿一直替妹妹保管着,想着等时机成熟了再给妹妹……”
许霁澜越说越心虚,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许霁茗白了她一眼,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踩自己一脚。
“什么保管着!我看分明是你为了贪便宜而编的谎话!”许老爷猛地一拍桌子:“茗丫头本就没多少压箱底的金银首饰,你还诓她的!澜儿,你自小在金窝银窝里长大,还缺这些东西?你太让我失望了!”
“爹爹……”许霁澜慌了,脸上早已经挂满了泪珠,她本就不是许老爷的亲骨肉,若是连许老爷都对自己失望了,那她该如何在许府立足?
“回你自己房里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还有,把茗儿的东西给她送回去!”许老爷起身,甩下这句话,气冲冲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