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许霁茗从王氏那里例行请了安后,本打算回到自己房中再睡个回笼觉,谁知道刚更衣躺下,就有外头的小丫鬟走进来回:
“姑娘,外间传话进来,老爷下了朝,在大娘子那里用早饭,喊姑娘也过去呢。”
许霁茗把脸埋在被子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姑娘,老爷好好的,怎么敢你过去一起用早饭……”芝画一边替许霁茗穿衣,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突然恍然大悟:
“该不会姑娘你在马球场上跟鲁郡主起了争执,老爷要找你算账吧!”
“要真是因为这个,父亲昨天就找我了,再说了,跟我一起打马球的还有他儿子,他要算账也不该只找我一个。”
许霁茗看芝画脸色都吓白了,连忙安慰她,伸手拉开桌子上的妆奁盒,从里头拿出一柄檀木雕成的海棠篦子,梳了梳头,对着铜镜左右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起身朝着王氏处走去。
到了王氏那里,门口早已经等待着的丫鬟梨湘对着许霁茗福了福身,开口:
“茗姑娘来了,大娘子让让奴婢在这接姑娘进去。”
“有劳。”许霁茗点了点头,跟着梨湘走进去,一进门,看见正在喝粥的许老爷,上前问候,许老爷没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许霁茗就顺势坐在了许霁澜身旁的空位上。
“今日恒儿也得空,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早饭,也算是小聚一次。”
王氏看着许清恒,满脸的慈爱,许清恒听见,起身给王氏盛了一碗粥,双手端着放在王氏面前:
“平日儿子公务繁忙,经常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是儿子不好,母亲切莫怪罪。”
“这是什么话,你在外头忙正事,母亲为你骄傲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只希望你繁忙之际,也要多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王氏连忙让许清恒坐下,眼眶湿漉漉的,语气却是掩盖不住的自豪。
“大哥哥放心,平日澜儿会替大哥哥多多在母亲身边尽孝。”许霁澜也跟着王氏红了眼睛,她低头拭泪,神情诚恳。
许霁茗面无表情地夹起一块咸鸭蛋,放进碗里,用勺子把咸鸭蛋里那腌的黄灿灿冒着红油的蛋黄挖出来,放进粥里,小口小口地吃着。
大清早的,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真是晦气。
“还是澜儿懂事,是个会疼人的孩子。”王氏说着话,目光却落在了一边埋头吃粥的许霁茗身上。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芝画现在许霁茗身后,恨不得向前一步推了推许霁茗的肩膀,让自家姑娘别顾着吃,其他人一副骨肉至亲的样子,姑娘也还应付几句。
一直沉默不语的许老爷这时放下了碗,他喝了一口下人端来的清口茶,在嘴里漱了漱,掩口吐在一旁的小痰盂里,接过面巾擦嘴,这才看着许霁茗开口:
“茗儿,从刚才落了坐就一言不发,只顾着吃饭,你有那么饿吗?”
许霁茗听出许老爷是在埋怨自己只顾着吃,都不像许霁澜那样宽慰王氏以表孝心。
她轻轻放下勺子,不急不慌地擦了擦嘴,这才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语气尽是疑惑:
“女儿刚才想说些宽慰大娘子的话来着,可又想到,之前父亲的教导,说在饭桌上要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规矩,女儿这才只想快快把饭吃完,再来安慰大娘子的。”
许老爷顿住,无话可说。
许霁茗说的没错,“食不言寝不语”这句话,是自己亲口告诫许霁茗的。
犹记得当初许霁茗刚入府时,偶尔在一块吃饭,许霁茗觉得满屋子的大活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实在有些渗人,所以总是找话题,想跟家里人多多说些话,以表亲昵。
可许老爷却不喜欢许霁茗的这种行为,屡次呵斥让她闭嘴,一来二去的,原先活泼外向的许霁茗,就这样变成了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
“茗儿说的也对,只是爹爹教给你的规矩,是让你在外人面前注意的,如今这里的都是自家人,你也该向你澜姐姐学着,自家人亲亲热热的才好。”
许老爷脸色稍稍柔和了些,但话里的意思还是在说许霁茗的不是。
许霁茗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看着许老爷乖乖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住地冷笑。
好家伙,好也是你歹也是你,双重规矩全是被你给玩明白了。
“茗丫头也是极其孝顺的,我也同老爷一样,疼爱的很。”
王氏看今日许老爷只跟许霁茗说了那么长的话,都没搭理另外两个孩子,心里暗暗惊讶,也就当着许老爷的面,对许霁茗表现得更加疼爱起来。
许霁澜明显有些不高兴,她不怀好意地瞪了许霁茗一眼,死死咬住嘴唇。
许清恒倒是觉得无所谓,他是嫡长子,以后许家的家族兴旺可是要靠他,哪怕许老爷这时对女儿表现得再亲昵又怎么样,他在许老爷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老爷,下个月初是先主母的忌日,如今这两个孩子都长得这样好,又都及了笄,我想着今年带着这两个姑娘一起去静安寺,沐浴斋戒,以告慰先主母的在天之灵。”
早饭一毕,众人坐在一起吃茶,王氏这才开口提今天的正事。
许老爷闻言,点了点头:“昨晚上澜儿去书房找我,也说了这事,要说澜儿比以往更懂事孝顺了些,提出一同前往,更要在静安寺斋戒三日,她这意思,我看是极好的。”
王氏看了一眼一旁低头微笑的许霁澜,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自己才是许府主管后院之事的人,这种事情,许霁澜不先找自己说,倒直接越过自己找上了许老爷,不就是为了在许老爷面前卖个乖,得个好名声么?
察觉到王氏意味不明的目光,许霁澜抬头,一怔,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一慌。
昨晚她只顾着讨许老爷的欢心,倒忘了这茬,于是连忙找补:
“爹爹有所不知,这个意思,澜儿还是经大娘子点拨才想出来的,是大娘子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