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租客应聘了伦敦的岗位，准备离开这条街，退了房间，下楼和余周周结清账单，用祝福买了一束芍药花，余周周站在花店门口送别。
手心是租客留下来的纸条，租客的体温慢慢消散，慢慢变化为自己掌心的温度，上面的祝福是她家乡的文字，拉丁语翻译过来是“事业有成，平安顺遂”。
她很爱惜以往的租客给花店的美好祝福，收银台背后的一块木板上挂了很多过客的祝福。这块木板有些小了，虽然小与大是相对的，但没人会想过要去摘走些纸条以让木板足够大，能够装下所以祝福。这些祝福都是过客们对自己未来的愿景，他们愿意把对自己这样好的话送给她一份，无论是敷衍的陈词滥调还是赴宴般的华丽辞藻，她一视同仁。
“事业有成，平安顺遂。”
发语者是前些天的那个乞丐。他依旧看起来脏脏的，身上有伤，头发很乱，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像是真的在品味，只是把它念了出来，只是为了让眼前人回头，注意到他来了。
余周周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听他说。
“我要去雪梨工作了。”
余周周点了点头，雪梨是由华国一家龙头公司创办的跨国子公司。算不上二把手，但是潜力无限。
“我想租你的房子。”
把价格表推过去。不算贵，但是他身无分文。
“我现在不给钱，但是希望你能给我留一间。不用太好，我会在下次回来入住的时候把从今天开始的钱一起给。”
余周周拿出隔壁洋楼的平面图，在走廊尽头的小隔间打圈，问他这个半价房间可不可以。
“你没有别的要问的吗？”
摇头，随手抽了一张纸条，正好是祝福用的彩卡，殷红，配上黑色的墨水。
“不要伤害别人。”
“那如果我受伤了呢？”
“我会为你留一间房间。”
乞丐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花店。
他离开半晌，俞砚辞走进，当时余周周在拖走他留下的脏脚印。
“欢迎光临，需要什么？”
他对地上留下的水渍皱眉，亲点脚尖小心地避开，走进一旁的花架，在里面细嗅花香。西装与斯文男人，花架与清晨阳光，像是一副画卷。他也像是就在这副画卷里，颇有些不出来的意味，不知道是因为嫌弃木地板不干净或者别的什么。
“送别应该送什么花？”
沙沙的书写声。
“我认为送别不应该是固定的花。因人而异，思考要送的人是什么样的，这样送的花才不算是送别，否则不是像走程序一样了吗？”
“雪梨的跨国程序被搞了点问题，我要回去了。”
余周周拿起一束金盏菊，尚未修剪，长圆状倒卵形的波状细齿叶，长圆状批针形无柄的茎，橙黄色像尚未爬起来的晨阳的花，色泽明亮，花瓣紧密如盆似盏，她不知道该选深点还是淡点，用手束成一束，问他。
俞砚辞轻笑，轻轻地抚摸它的叶。
“君子送别的花也应该送君子才是。”
余周周听得出来他正话反说，于是走到柜台，把他刚刚摸过叶子的那束包起来，又陪了几朵衬它的小花，牛油纸裹起来后与他的西装还算搭配。
俞砚辞抱起花，把零钱放在桌上。
“爸妈很想见见你。”
“这次记得带零钱啦？”
她打趣他，他虽然没有因为自己想要的答案而不提别的事，但也对于自己的问题绝不放手。
“是上次你替我找的。”
她找好钱递给他时他丝毫没有接下的意思。
“不回家看看吗？”
她记完账单，抬头，看见他的神情认真，感觉不是个可以草草结束的话题，于是越过他，把正在营业的小木牌翻过另一面，领着他走向自己平时居住的阁楼，为他沏了一杯茶。
“家，是指我素未谋面的华国的家，还是已经没有家人的现在这个地方？”
一字一顿，照旧的恬淡语气，他却替她感到几分难过，日子的难过，也萌发出一点身为狸猫的愧疚感来。
“你会怎么处理雪梨现在的这种情况？”
试探她的能力？打算把雪梨给她吗？就算是觉得亏欠，看起来他们一家也没有多思念这个流落在外又已孤苦伶仃的太子。仅仅只是一家雪梨未免太少，她想要更多，而且目前不能拿雪梨，现在不是拿的时候，他们把这个出了人的问题的子公司给她，就是想搞死她。
“雪梨的问题不在法，在于人。而且不完全是外人，内人也有很大隐患。”
“看来祁连爷爷教了你不少。”
“他也是祁家养大的，当然不会对另一个年幼被害的自己，对余周周我打信息壁垒。”
更何况祁家是世家贵族，比俞家要显赫几分。
“雪梨已经在你名下了。”
“我拒绝。你知道的，是连胜在搞你，雪梨只是他的一个抓手。把雪梨给我，不一定能解决雪梨的问题，被解决的可能是我。”
俞砚辞拿起茶杯喝茶，动作慢条斯理，如葱削的手指拿起茶杯很是赏心悦目。
“我教你另一种泡茶的方式吧。”
余周周有些急红了眼眶，提前一步拿走他想拿的茶壶，打断他的动作。
“俞砚辞，别这么对我。”
“我没有做任何我想对你做的事。”
“你们家不能欺负我。”
她说的话其实很没有力量，但他不敢看她秀丽的字迹上那个悲哀的“家”字。
她说远在重洋之外的华国的家不是她的家，可是他也没有家，他如何能不感同身受？
“小余，不要胡闹了。我们没有欺负你，我们想要对你好，”这一声小余，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喊谁，是他现在想要劝动的余周周，还是从小被规训的俞砚辞。“更何况已经转到你名下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俞砚辞，把它转回去行吗？”
“我九点的飞机，先走了。”
他不管身后人手上还留有余温的茶壶，转身远赴万里为他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