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巴黎歌舞厅规模不大,但是规格很高,马北风和梁亚静第二次的邂逅就是在这地方,现在回想起来,也许这第二次的邂逅要比第一次英雄救美人美人救英雄的机缘更凑巧些,如果不是这第二次的邂逅,他们会不会感觉到在两人之间确实有着一些缘份或者是一种互相的吸引,这就很难说了,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梁亚静才把约会的地点放在梦巴黎呢?
梦巴黎的最低消费每一次是一百元,马北风支付不了这一笔开支,当然是由梁亚静承担,所以当马北风急冲冲地赶到梦巴黎门口时,已经等了十多分钟的梁亚静笑着说:“以为你怕付钱不来了。”
马北风说:“你选的地方,对你来说是地方,对我来说却不是地方。”
梁亚静说:“我们第二次见面不就是在这里么,怎么对你来说不是地方呢?”
马北风说:“你明知故问。”
梁亚静说:“执行任务,这一次你不也是执行任务么?”
马北风听出梁亚静话中有话,立即来了精神,说:“进去。”
他们一起进去,里面的服务人员显然和梁亚静很熟,为她挑了一个隐蔽的位子,马北风四处看看,没有看到熟面孔,坐下来,说:“这是当今社会大腕大亨的生活,我们也来体验体验。”
梁亚静说:“这就算大腕大亨生活?”
马北风一笑:“对我们来说是。”
梁亚静说:“今天怎么酸溜溜,我们你们的。”
服务小姐端上高级饮料,细声软语地说:“亚姐,请问还要什么?”
梁亚静说:“等一会。”
服务小姐款款而去,音乐轻柔地响着,歌厅人不多,包厢里的几对正在卿卿我我,舞池里跳舞的只有两对,靠得很紧,马北风低垂着眼睛,吸着饮料,梁亚静的眼睛在暗暗的蓝色光线里闪闪发亮,她笑着说:“他们要是知道你的身份,会规矩一些的。”
马北风说:“我也没有空得那样,管这些闲事。”
梁亚静说:“你以为这里都是闲事,你看对面那两个,像不像一对恋人。”
马北风看过去,果然是像,虽然看上去女的稍大一些,不过也大不到哪里去,他又想起林老师和她的对象,想起汪晨。
梁亚静说:“不是恋人,是仇人。”
马北风说:“你认识他们?”
梁亚静说:“不能说认识,只能说知道,女的叫阿飘,知道吗?”
马北风注意地看了阿飘一眼,说:“阿飘的大名,这个城市的人不知道的恐怕不多。”
梁亚静说:“是,男的是老孟,其实不老,不到三十。”
马北风点点头,两位巨富大亨碰在一起,不会是谈情说爱,这一点梁亚静不说马北风也能明白。
梁亚静说:“正闹着,老孟吞了阿飘一批货,不是老孟自己做的事情,老孟没有那样笨,是手下干的,原以为天衣无缝,阿飘是什么角色,能瞒得过她,老孟也算栽了。”
马北风笑笑,说:“钱多了也咬人。”
梁亚静也笑,说:“那是,不过像你这样想得穿的,又能有几个?”
马北风说:“你怎么以为我想得穿,你以为我不想要钱?”
梁亚静正要说什么,看到阿飘和老孟一起下了舞池,搂在一起跳起来,马北风说:“吞吃的是批什么货?”
梁亚静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也不值多少,其实是老孟投石问路,看看能不能吃到阿飘头上去。”
马北风说:“结果不能,又搂到一起跳舞。”
梁亚静说:“生意场就是这样。”
马北风看着梁亚静,梁亚静说:“你看我做什么,你大概想问问我是不是也这样。”
马北风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心思总是被梁亚静看穿,梁亚静看他发窘,说:“这么好的音乐,下去跳一回。”
马北风想说不跳,可是两条腿却不听使唤,站起来,跟着梁亚静下了舞池,梁亚静把手伸过来,马北风一抓到梁亚静的手,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和林老师在一起不能有这样的感觉,马北风把眼睛稍稍避开一点,不让眼睛直视着梁亚静,梁亚静却偏要盯着他看,说:“你没有心思跳舞。”
马北风说:“是。”
梁亚静说:“你怎么不问正题?”
马北风说:“你会说的,我问了,显得我太沉不住气。”
两人一起笑起来,笑得响了些,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有些不协调了,有人朝他们看,梁亚静说:“有人看你,你是陌生面孔。”
马北风说:“看就是。”
他们跳了一曲,就下来,喝着饮料,梁亚静说:“你真沉得住气。”
马北风说:“你说吧。”
梁亚静告诉马北风,她听说陈逸芳手里有一批字画,邱正红想经手,但是没有谈成,或者说正在谈着,陈逸芳就出事了。
马北风盯着她看了一会,说:“亚静,你告诉我这件事情,邱正红知道了会怎么样?”
梁亚静说:“他不会知道。”
马北风说:“你敢肯定?”
梁亚静说:“我不敢肯定邱老板不会知道,但是我敢说即使邱老板知道也不会怎么样。”
马北风继续盯着梁亚静等她的下文。
梁亚静说:“这事情和邱老板没有关系。”
马北风说:“你为他打包票。”
梁亚静说:“是。”
马北风沉默了一会,说:“即使如此,你也不应该把邱正红的事情告诉我,即使和他没有关系,而且……仅仅是即使,你不觉得你违反了你做事的原则?”
梁亚静静静地看了一会马北风,忽然她伸出手抓住马北风的一只手,马北风没有动,梁亚静说:“你说得不错,我是违背了自己做事的原则,过去从来没有的,可是我不能不这样做,我……”
马北风紧紧地握着梁亚静的手,不说话。
梁亚静说:“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其实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马北风说:“我们都知道。”
他们相视许久。
后来梁亚静说:“我从金正明那里听到的,邱老板让他和陈逸芳接触,就是为了那一批字画。”
马北风说:“知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据我了解,陈逸芳没有接触过字画。”
梁亚静说:“会不会是文革抄家退赔的?”
马北风说:“不会,退赔的时候,我和汪晨都已经回城,那几年韩山岳不在她身边,是我们照顾她的,事情都很清楚,退赔清单我也见过,没有字画,主要是些书和家具。”
梁亚静说:“那就是从别人手里转来的。”
马北风沉思了半天,说:“怎么会,韩奶奶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韩奶奶几十年——”他没有往下说,几十年又怎么样,几十年的历史并不能说明什么,人生的句号,最后划在这一生的轨迹之外,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马北风不愿意那样去想韩奶奶而已。
梁亚静看着马北风苦苦思索,说:“怎么样?”
马北风忽然笑了一下,说:“怎么搞的,我们见面,难道就谈这个?”
梁亚静说:“你不正是想谈这个吗,不是为了这事情,我能约你?你能来吗?”
马北风认真地说:“你说呢,你说我不会来?”
梁亚静说:“你会来。”
马北风拉起梁亚静的手,说:“跳吧。”
他们一起下了舞池,和另外的舞伴一样,搂得紧紧的,眼睛里全然没有别的任何人,只有他们自己,马北风不知道,这时候,门口正站着他的同事老丁和老丁的助手们,他们默默地看着马北风,心里也许有些不是滋味,终于跳完了很长的一曲,马北风拉着梁亚静的手走向双人座。
老丁走过来,说:“小马,跳完了?”
马北风很惊了一下,站起来,看到老丁对着他似笑非笑,小刘和王伟站在门口朝他笑,马北风脸突然红了,幸好灯光很暗,他说:“你找我?”
老丁朝梁亚静看看,说:“不找你,找梁小姐。”
马北风说:“你就在这里谈?”
老丁说:“也行,谁请客?”
梁亚静说:“我请客。”
老丁说:“好啊,有口福。”说着坐了下去,小刘也跟着去坐在边上,这是规矩,马北风便走开去,走到门口,和王伟一起到吸烟室抽烟。
王伟拍了一下马北风的头,说:“好啊,怪不得,大家说林老师好,你偏不要,原来有这么一个——”
马北风说:“我找她了解情况。”
王伟笑,说:“情况很秘密啊,搂那么紧,怕人听见是吧。”
马北风说:“去。”
王伟说:“怎么搞的,找个镖女,到时候不怕她把你从床上一脚踢到门外。”
马北风回拍了王伟一下头皮。
王伟说:“领教过了没有,试试身手。”
马北风说:“你我不是她对手。”
王伟吐吐舌头,朝里边的梁亚静张望,说:“怎么没有让我碰上,你看看我,一表人材,要条子有条子,要盘子有盘子,找个老婆偏偏猪八婆似的,还凶。”
马北风说:“你小心,这话告诉你老婆去。”
王伟说:“我正是要借你的口呢,你就行行好,给我传个话,让她也明白明白自己什么模样。”
马北风“扑赤”笑,说:“你张嘴。”
王伟说:“我张嘴怎么,你不照照镜子,你自己张嘴什么样子,还弄这么漂亮的,鲜花插在牛粪上罗。”
马北风又笑了一下,说:“怎么样,有什么新内容?”
王伟看他一眼,说:“知道你憋不住。”
马北风又拍他一下。
王伟说:“找到了这个镖女,不是新线索么,早知道是你相好,也用不着加夜班,说白天找不到人,忙着呢,要夜里出来,回去又有脸色看。”
马北风说:“她是给邱正红做事的,这案子和邱正红有什么关系?”
王伟打个呵欠,说:“我要是知道,也不在这里耗了。”
正说着,老丁和小刘一走出来,老丁看了马北风一眼,看得马北风心里竟然有些发虚,老丁说:“你总是走在我前面,做什么?”
马北风说:“老丁你误会了。”
王伟说:“误会不误会,思路是一致的。”
老丁他们走后,马北风再回进来,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好像舞厅的人都在朝他和梁亚静看,服务小姐走过来送饮料时,眼神也是怪怪的,马北风朝梁亚静看,倒看不出她有什么不自然,但是两人有一阵没有说话,好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边包厢里阿飘和老孟已经走了,舞池里仍然只有两对舞伴在跳着舞,蓝色的灯光柔和地照着舞厅,音乐轻轻地响着,马北风一时竟然有些糊涂,这样的个世界原本不属于他的,他怎么走了进来,是梁亚静牵着他进来的,如果不是梁亚静,马北风也许会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不友好的态度,但是现在,因为有梁亚静在,一切就变得不一样,马北风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着身边的一切,不由有些怀疑,梁亚静对他的吸引真的很大很强?
又一首舞曲开始,梁亚静看着马北风,马北风摇了摇头,说:“我应该走了。”
梁亚静并不勉强他,说:“也好。”
马北风说:“字画的事,你也和老丁说了?”
梁亚静说:“是。”
马北风说:“你不怕邱正红……”
梁亚静脸上现出一种特别的神态,马北风多少可以看得出她对邱正红的一些感觉,信任?尊敬?崇拜?也许几种因素都有,但就是没有怀疑,马北风心里不由有了些酸意,邱正红的私生活很乱,据说他有过许多女人,始乱终弃,但让人费解的是,这些女人中,无论是什么阶层,什么水平,什么年纪,什么长相的,也无论邱正红最后怎么对待她们,她们中间却没有一个人记恨邱正红,也没有一个告发过他什么事情,有一段时间上面下决心搞一下这个大亨,找了一些和邱正红有过关系的女人调查了解,结果却一无所获,当然说一无所获也不准确,多少也是有所收获,那是关于邱正红的一大堆好话,马北风还记得那一次是老丁和王伟一起去的,结果连经验丰富的老丁也觉得莫名其妙,马北风记得他们回来老丁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回事,姓邱的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个忠得不能再忠,王伟则笑,说,这就叫本事,懂吧,那家伙有本事,于是他们围绕男人骗女人的话题狠狠地说了一回,最后一致认为这种本事是天生的,与生俱来,有些人想学也学不会,有些人一辈子也沾不上边,只能望洋兴叹。
现在马北风感觉到梁亚静对于邱正红的无条件的信任,马北风想,梁亚静不是那种能被迷魂药迷住的女人,也许邱正红确实是有他的长处,只是外人无法了解罢了。
梁亚静走到门口,把先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和邱正红没有关系。”
口气是坚决的,有十二分的把握,看梁亚静的脸,也是十二分的坦然,当然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邱正红,梁亚静是邱正红的保镖,她完全有理由为邱正红说话,为邱正红证实邱正红所需要证实的一切,但是不知为什么,就在马北风看到梁亚静那坦然的神色的时候,马北风心里突然起了疑问,梁亚静有这个必要吗,虽然她是邱正红的保镖,但是现在并没有对邱正红有更多的怀疑,调查也只是例行公事,梁亚静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邱正红说话,为邱正红开脱,有什么需要开脱的呢,邱正红和字画有没有关系,邱正红和梧桐大街18号的凶杀案有没有关系,梁亚静说了是不能算数的,梁亚静应该明白这一点,可她为什么还要一说再说?
马北风想,有两种可能:
一、邱正红有问题,和梧桐大街18号的凶杀案有关。
二、梁亚静对邱正红有特殊的感情,她不希望邱正红有事。
或者,只是马北风的猜测,什么可能也没有?
那么马北风自己,是希望一?希望二?还是希望什么也没有?
马北风在歌厅门前的台阶上握住梁亚静的手,有过路的人朝他们看着,梁亚静笑着说:“走吧。”
马北风没有放手。
梁亚静说:“总要走的。”
马北风一愣,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梁亚静走向自己的摩托车,大红色的摩托车在黑夜里仍然光彩照人,梁亚静发动了摩托,骑上去,在戴头盔之前,朝马北风一笑,说:“我给你打电话。”
一边挥着手,摩托车飞快地远去,马北风还站在歌厅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摩托车迅速地远去,拐了一个弯,就再也看不到,马北风心里猛地一抽,一痛,有一种感觉涌了上来,好像从此,再也没有梁亚静了。
马北风骑着自行车回家,小月亮已经睡着了,小荣房里的灯还亮着,他敲敲门,走进去,小荣戴着耳机在听歌,马北风说:“还没睡?”
小荣摘下耳机,说:“睡不着。”
马北风在他床边坐下来,他想应该再问一问小荣有关字画的事情,不料小荣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说:“小马叔叔,是不是又有了什么线索,又要来问我了?”
马北风说:“你怎么想那么多,这事情,你不要多想。”
小荣说:“我没有办法不想,我一闭眼睛就看见奶奶,我看见奶奶浑身是血躺在地板上。”
马北风说:“你不要胡思乱想。”
小荣说:“我真的看见,奶奶背上插了一把尖刀,在左背上,血就是从那地方流出来的。”
马北风盯着小荣看了一会,过去摸摸小荣的额头,说:“小荣,早点睡吧。”
小荣固执地看着马北风,说:“小马叔叔,奶奶是不是那样死的你告诉我,是不是?背上插了一把尖刀,在左背上。”
马北风想了想,说:“那天他们把你从学校接回来,奶奶是不是还在那地方?”
小荣说:“没有,我没有看到奶奶的脸,奶奶躺在她自己床上,脸上盖着白布,他们不让我看。”
马北风伤心地点了点头。
小荣说:“小马叔叔,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凶手?”
马北风说:“快了,有些事情,恐怕还要你再回忆回忆。”
小荣说:“什么事情?”
马北风说:“你说过的字画,你能再说说吗?”
小荣想了一会,说:“是有字画的,奶奶说是她自己的。”
马北风愣了一下,说:“你上次说不知道哪来的字画,现在怎么又说是奶奶的?”
小荣低下头去,轻声说:“你不相信我?”
马北风说:“我相信你,可是你说话要……”
小荣点头。
马北风说:“你再仔细想想,想好了再说,17号晚上,你爸爸和你继母来找奶奶,说到字画了没有?”
小荣不假思索:“说到了。”
马北风说:“详细情况你还能想起来吗?”
小荣努力地回忆17号晚上的情形……
时间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韩奶奶和小荣一起看电视,听到敲门声,小荣去开门,看到是韩山岳和汪晨,他没有说话,转身回到自己屋里,韩山岳进门后叫了一声“妈”,韩奶奶只点了一下头,没有应声,韩山岳和汪晨坐在沙发上,韩奶奶也没有给他们泡茶,后来韩山岳自己站起来泡了两杯茶,韩奶奶始终没有主动开口跟他们说话,眼睛只是盯着电视,僵持了一会,韩山岳说:“妈,还是为了那事情。”
韩奶奶说:“我知道,不为那事情,你们来做什么?”
韩山岳说:“妈到底能不能帮我们一把。”
韩奶奶没有说话。
韩山岳看了汪晨一眼,汪晨说:“妈,他是你的亲儿子呀。”
韩奶奶笑了一下,说:“这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汪晨没有说话,愣着。
韩山岳说:“正在四处找那个骗子,已经有了线索,也许几天就能把钱追回来,可是眼下急着……”
韩奶奶说:“当然是急着,不急着也不会到我这里,是吧。”
韩山岳说:“是。”
韩奶奶说:“我已经说过,我没有钱。”
韩山岳说:“妈,不是要你的钱,你的钱你给谁我们都没有意见,只是想请你出面,给我先借一点,搪一下,不然事情就弄大了。”
韩奶奶说:“我没有那本事。”
韩山岳叹了口气。
汪晨说:“妈,我们了解过,你有这个能力。”
韩奶奶看了她一眼,说:“有这个能力又怎么样?”
汪晨有些急:“妈,你不能见死不救。”
韩奶奶又笑,说:“死,怎么说得上死,死是那么容易的么?”
韩山岳说:“俗话说,一分钱逼死英雄汉,我们现在差了那么多,十个百个也死得呀。”
韩奶奶说:“说得那样严重做什么,我也不是不明白。”
汪晨说:“你还是不肯?”
韩奶奶说:“你说不肯就不肯吧。”
汪晨“忽”地站起来,不小心碰倒了茶杯,打翻在地上,韩山岳弯腰拣起茶杯,也没有管地上的水迹,也没有再给汪晨续水,汪晨站在屋中央,说:“实在说不通,我们没有办法,只有用字画作抵押,我们已经和人联系上,只要有那批字画作抵押,可以借钱。”
韩奶奶也站了起来,说:“你说什么?什么字画?”
汪晨说:“你不能这样,字画不是你的——”
韩奶奶说:“你说什么?”
汪晨脸也变色,声也变调,说:“陈逸芳,想不到你会是这样的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委屈求全,换得了什么?换得的还是一颗狼心狗肺呀。”
韩山岳说:“汪晨,你不要激动,慢慢说。”
汪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韩奶奶慢慢地又坐下去,不说话。
韩山岳说:“妈,你也不要太过份了,求你的事情你不肯,那也就算了,母子情什么的我也不说了,可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你应该还给别人才是。”
韩奶奶还是不作声。
汪晨说:“我们自己找。”
韩奶奶没有动,但声音很严厉,说:“你们敢,你们动一动,我就报警。”
汪晨果然没有动,韩山岳说:“汪晨,今天不行,明天再说吧。”
汪晨捂住脸,眼泪从手指缝里渗出来,她说:“明天,明天还来得及吗?”
韩山岳说:“你放心,出不了事情。”
汪晨摇摇头:“你不要安慰我,我知道。”她突然走到韩奶奶跟前,说:“你记住,你这样子,不会有好报的。”
韩奶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平时那种风采荡然无存,完全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样子。
三个人又僵持了好一会,什么结果也没有,韩山岳和汪晨走的时候,脸若冰霜。
等他们走后,韩奶奶又呆坐了半天,才慢慢地站起来,把房间打扫干净,地上的茶水也拖干了,正在这时,敲门声又响起来,韩奶奶去开门,是书商姚常川来了,韩奶奶见了他,脸上才露出些笑容,那时候大概是晚上九点模样,他们大约谈了半个小时,姚常川走的时候,韩奶奶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送姚常川到门口时还笑着和他道别,声音十分欢快,姚常川走后,韩奶奶又收拾一下房间,之后,她洗漱了一下,准备睡觉,走过小荣房间,看灯还亮着,探头看看,微微笑了一下,就去睡了。
“这一切,你怎么知道?”马北风想起前几次调查小荣时,小荣说他戴着耳机听音乐,不知道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这种明显的自相矛盾的说法,实在叫人没有办法理解这个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根本也就无法判断他的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
小荣听出马北风口气的严厉,胆怯地看了他一眼,说:“其实,那一天我没有戴耳机听音乐,我在听他们说话,我的房门开着的,一切我都看得见。”
马北风上前一把抓住小荣的肩膀,说:“你到底要说什么?字画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抵押,你懂什么叫抵押?你是不是在编故事?你是不是在做大头梦?”
小荣被马北风的样子吓坏了,惊恐地又是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小荣伤心地哭起来,眼泪直往下淌,一滴一滴掉在被子上。
马北风看着小荣,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