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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歧途. 第五章

一切都乱了。

并不是从老太太被杀才开始,这一点汪晨心里很明白,早就开始乱了,说不清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也许,就是从韩山岳踏下火车的那一刻,那一刻汪晨就从韩山岳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切,韩山岳是不是也同样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切,汪晨认为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他们的心不会靠得那么近,不会那样的心心相印,她想的什么,韩山岳都知道,韩山岳想的什么她也知道。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虽然有些愧对小马,但是小马他自己也能想得通,况且在她和小马的这些年的婚姻中,小马恐怕早已经明白了她的心,也宽容了她的心,这就行了,不必说更多的对不起,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真心所爱的人的身边,韩山岳也是一样,可是,老太太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这太不公平,她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回应有的幸福而已,也许伤害了小马,还有女儿小月亮,但是小马和小月亮都没有耿耿于怀,很快他们也都适应了现实,老太太为什么要那样呢,老太太没有理由,韩山岳是她的儿子,她为什么要难为自己的儿子,难道她爱小马胜于爱自己的儿子?汪晨始终不明白这一点。老太太还有韩山岳的儿子韩小荣,她不能看到他们的眼睛,老太太的眼睛和小荣的眼睛加在一起,就像一把尖刀,直刺她的心,多少次汪晨想向老太太把一切事情全盘托出,让老太太明白她为什么在和小马结婚多年后又和小马离婚重新投入韩山岳的怀抱,她要向老太太说说她的心里话,她实在需要有一个能够听她诉说的对象,母亲早逝,又没有姐妹,汪晨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向人说,如果老太太还是从前那个老太太,汪晨一定会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一样,什么话都向她诉说,可是老太太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开了,把她推到了一个无援无助的境地,汪晨知道,虽然她得到了韩山岳和他的真心的爱,可是她失去了更多更多,年轻时常常幻想一个人只要有真正的爱,别的什么也不需要了,现在才明白过来,人生仅有爱情是远远不够的,一个人不能只靠爱情活着,而且,最令汪晨伤心绝望的,是她发现韩山岳的爱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纯,韩山岳对她的爱从她们结婚那一天起,或者甚至更早一些起,就已经夹杂了许多其他的成份,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对于小马的内疚和对于他母亲的抱愧,这种内疚和抱愧大大地影响了韩山岳和她的感情的继续发展,汪晨作了最大的努力,但是到底她明白过来,任她再作多少努力,韩山岳心头的愧疚永远也无法摆脱。

汪晨明白了这一点,但是她无可奈何。

在一次受到老太太的羞辱以后,汪晨抱着儿子小轩哭,她说:“她死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小轩才五岁,不知道母亲说的什么。

昨天晚上,韩山岳和她一起到老太太家去,为了韩山岳公司的那一大笔被骗的钱,无论如何要请老太太救他一把,可是老太太毫不理会,汪晨急了,说:“他是你的亲儿子。”

老太太说:“当然,你还是我的亲儿媳妇呢。”

汪晨说:“你不能见死不救。”

老太太优雅地一笑,说:“见死不救怎么样。”

汪晨气得掉下眼泪来。

老太太说:“现在就到你哭的时候啦,还早着呢,有你哭的。”

汪晨说:“你这样狠心,不会有好报的。”

老太太说:“你认为你以后会有好报吗?”

韩山岳见汪晨还要说话,连忙拉着她,说:“走吧,妈也有妈的难处,叫她一下子弄这么多钱,也是不易。”

汪晨被韩山岳拉了出来,哭着说:“有这样做母亲的。”

韩山岳说:“被我摊上了。”

汪晨抹着眼泪,后来她说了一句:“她有钱,她要是死了,钱就是你的了。”

韩山岳看着她笑了起来,说:“你说什么气话,就是她的钱全归我,也不够搪那笔钱呀。”

汪晨说:“总比一分没有的好。”

韩山岳说:“那当然,但是,要知道,根本就没有前提,妈死不了,身体好着呢,说五十多岁也有人相信。”

汪晨说:“她倒是心宽养颜呢,把我气死了。”

韩山岳又笑了,说:“这么多年下来,你也早应该适应了,还气呀,你的气也太长了。”

汪晨说:“我的气永远也断不了,除非——”

韩山岳说:“好了,不说了,那笔钱我再去追,实在不行,大不了副总不做就是。”

汪晨到底有没有产生过希望老太太死的念头,这只有汪晨自己知道。

现在老太太真的死了,汪晨接到韩山岳的电话,她不能相信这是真的,韩山岳要她马上赶回去,可是她走不开,上午有一个手术,韩山岳在电话里说:“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就把电话挂了。

汪晨确实是走不开,手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她是主刀医生,她不能走,但是如果这个上午没有手术,没有事情,可以走开,汪晨会不会去呢,去看一看给了她那么多痛苦的老太太,如果她不死,她还会继续没完没了地给她痛苦,她会去看她吗?汪晨无法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

这一天的手术是个大手术,从上午十点一直做到下午四点,汪晨做完手术出来,人也快要虚脱了,护士冲了一杯奶粉让她喝,刚喝了一口,就听外面有人喊:“汪医生,你先生来了。”

话音未落,韩山岳已经站到门口,眼睛盯着她,汪晨看到他的眼神,心里抖了一下,迎上去说:“你来了,进来。”

韩山岳没有动,站在门口,仍然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过了一会,说:“你能走了吧。”

汪晨回头向同事交待了几句话就跟着韩山岳走出来,还没有走出走廊,她的手臂就被韩山岳紧紧抓住,捏得很痛,汪晨“呀”了一声,说:“你做什么?”

韩山岳不说话,一直把她拉到外面,医院里的人多半认识汪医生,也知道韩山岳,都注意地看着他们,汪晨说:“你放开,大家都在看。”

韩山岳说:“怕什么,不做亏心事,让人看去。”

汪晨说:“我真的有手术走不开,刚刚做完,连口奶粉也没来得及喝。”

韩山岳放开汪晨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汪晨因为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眼睛发酸发胀,睁不开来,韩山岳说:“你不敢看着我。”

汪晨说:“你怎么了。”

韩山岳把嗓门压低了,说:“我问你,你今天上班为什么比平时早?”

汪晨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明白他什么意思,说:“告诉过你,今天大手术,要早作准备。”

韩山岳说:“七点半到八点之间你在哪里?”

汪晨突然明白过来,后退了一大步,身体摇晃了两下,说:“你,你在怀疑我?”

韩山岳说:“所有的人都应该怀疑,包括我。”

汪晨说:“你昏了头,居然怀疑我。”

韩山岳说:“你说,七点三十分到八点之间,你在哪里?”

汪晨说:“上班的路上。”

韩山岳说:“有没有证人?”

汪晨说:“没有。”

韩山岳说:“没有遇到一个熟人?”

汪晨说:“没有。”

韩山岳再一次盯着汪晨看,汪晨避开他的目光,说:“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韩山岳说:“你恨她。”

汪晨猛地震动了一下,愣了半天,说:“你也恨她。”

韩山岳说:“但是我决不会杀自己的母亲。”

汪晨突然冷笑了一下,说:“你以为我会杀她?”

韩山岳说:“小马在管这个案子。”

汪晨说:“谁管都一样。”

韩山岳说:“小马会对每一个人都产生怀疑。”

汪晨说:“这是正常的,让他怀疑就是。”

韩山岳又一次盯着汪晨:“你不怕?”

汪晨的心又抖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韩山岳看汪晨不说话,他的心也在发抖,他在心里拼命地喊叫:“不,不,不是你!”这和老太太临死前的心声是一样的,只是永远不可能有人知道老太太临死前的心理活动。

汪晨的心在剧烈的抖动中慢慢地麻木了,此时此刻她已经听不清韩山岳到底在跟她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凶手,杀死陈逸芳老太太的凶手到底是谁?是我吗?我是不是曾经希望她死?我确实说过她死了我的日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如果确实是这样,我就很有可能杀死她,我在早晨七点二十五分出门,七点三十分到达梧桐大街18号,从楼梯走上去,开了门,躲在卫生间,七点四十分,老太太开门准备出去,我从卫生间出来,就把她杀了。

我杀了韩山岳的母亲。

我为什么要杀她?

我有理由吗?

从七点三十分到八点之间,我在什么地方?没有人可以证明我不在现场,于是肯定就是我杀了陈逸芳老太太,我们大家都叫她韩奶奶。

汪晨突然笑起来,她被自己的推理逗笑了,韩山岳说:“你笑什么?”

汪晨想了想,正要说话,就看到马北风迎面走过来。

韩山岳迎上前去,说:“小马,你把目标对准我们,你会绕圈子,走弯路浪费时间。”

马北风说:“你怎么知道我把目标对准你们?”

韩山岳张了张嘴。

汪晨说:“我早上七点三十分到八点之间的活动没有证人。”

马北风狐疑地看了韩山岳一眼,说:“是吗?”

汪晨说:“我很值得怀疑。”

马北风说:“你在什么地方?”

汪晨说:“我说了你就能相信?”

马北风说:“事实总是事实。”

韩山岳打断他们,插嘴说:“汪晨,不要跟小马绕圈子,你八点多钟才出的门,我还在家,开什么玩笑。”

汪晨往前走了两步,说:“你们要谈你们谈,我要回家做晚饭了。”

韩山岳说:“也好,你先回,我和小马说说。”

小马看着汪晨远去,说:“你为什么替她作伪证?”

韩山岳手抖抖地摸出烟来,想抽一支给小马,却抽不出来,马北风自己抽了一支,说:“我问过小轩了,她今天上班走得早,是你送小轩去幼儿园的。”

韩山岳不说话。

马北风说:“小轩说,妈妈走的时候,钟响了一下,正是七点半吧。”

韩山岳说:“你什么意思?”

马北风说:“我什么意思,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呢,你作伪证,你是在怀疑她?”

韩山岳避开小马盯着他的眼睛,说:“没有,没有的事。”

马北风说:“你赶到医院,想订共守同盟。”

韩山岳说:“小马,你乱说什么,你不要乱说,你是代表警方的。”

马北风说:“这个案子不是我管,我不代表任何方面,我只代表我自己。”

听小马这样说,韩山岳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倒宁愿小马负责这个案子,那样一切就得按一定的规矩来,如果小马不管这个案子,那么小马的一切行动只是他自己的行动,韩山岳很怕小马乱来,那样不仅对小马自己不好,对汪晨恐怕也是大大的不利,韩山岳努力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他实在理不清,不知道自己对于汪晨是很怀疑还是很信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不假思索就给汪晨作了个伪证,难道在自己心底深处,真的对汪晨……韩山岳努力地排除这种想法,无论如何,汪晨不会是杀人犯,汪晨不可能杀人,不要说是奶奶,即使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汪晨也下不了手……可是,为什么要给汪晨作伪证呢?

是为自己掩饰什么?

明明知道这种伪证不堪一查,把目标转移到汪晨身上,开脱自己,因为爱汪晨,所以为她作伪证,真是天衣无缝。

那么,又为什么要开脱自己呢?人是我杀的吗,如果不是,开脱什么呢?难道真是我杀了母亲,杀了生我养我的亲生母亲?

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母亲?

我的理由呢?

七点三十五分,我把小轩送到幼儿园,赶到梧桐大街,七点四十分上楼,进门,掩在一边,母亲走过去开门,我就把她杀了。

马北风看韩山岳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笑意,有些莫名其妙,说:“你笑什么?”

韩山岳惊悟过来,愣了一会,说:“我笑了吗,我母亲死了我还能笑,你是不是以为我希望她死?”

马北风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走吧,看看小荣去。”

他们一起到梧桐大街18号,坐电梯上了五楼,电梯工看到他们,很想说些什么,可是看两人脸色严肃,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没有开灯,小英子在厨房帮着小荣弄饭,小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头埋在两膝之间,听到开门的声音,也不抬头,倒是小英子从厨房出来,对他们点点头。

马北风说:“小荣,你爸爸来了。”

小荣仍然不抬头,闷声说:“来做什么。”

韩山岳说:“小荣,你搬到我那边去住。”

小荣说:“住在你那边,你想再死一个人?”

韩山岳说:“你说什么?”

小荣说:“我会杀死她的。”

韩山岳说:“小荣,你不要这样,她对你没有偏见,她一直想对你好,可是你——”

小荣冷笑一声,说:“算了。”

小英子走过来说:“你们来了,我走啊。”

韩山岳谢过小英子,小英子说:“是我们东家叫我过来帮忙的。”

韩山岳又说:“谢谢。”

小英子走后,韩山岳说:“小荣,你一个人怎么办,不可能长期一个人住的。”

小荣说:“我也不可能跟她住在一起。”

韩山岳长叹一声,说:“都是好人,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

小荣说:“谁是好人,她是好人?有了她这个好人,我和小月亮都没有了妈妈,小马叔叔没有了家,你,没有了良心,最后……奶奶连命也没有了。”

韩山岳喝了一声:“小荣,你闭嘴!”

小荣这时候才抬头看了韩山岳一眼,那眼神实在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半大孩子应该有的眼神,不仅让韩山岳看了心里发凉,连马北风看了,也涌起一阵悲哀。

韩山岳在小荣身边坐下,可是小荣让得远远的,说:“你离我远一点,你身上有味道。”

韩山岳说:“什么?”

小荣说:“有血腥味。”

韩山岳抬手打了小荣一个耳光,小荣也不躲避,脸上显出五个手指印,红红的。

马北风过去扶着小荣的肩说:“小荣,大家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法律上的事情是不能随便瞎说的,要有证据,乱说是犯法的。”

韩山岳说:“你再瞎说,我打死你。”

小荣慢慢地流下两行眼泪,说:“反正奶奶也死了,我死也无所谓。”

韩山岳一阵心酸,忍不住上前抱住小荣,也流下了眼泪,小荣没有挣扎开,任父亲把他搂得紧紧的。

马北风站在一边,把脸扭开去,他环顾四周,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什么也没有变,可是人却已经不在了,站在这乌蒙蒙的屋里,马北风好像觉得韩奶奶在某一个角落里看着他,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他甚至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韩奶奶的气息,马北风不由打了个冷颤。

突然,小荣奋力地推开韩山岳,大声喊:“你走你走,你不要碰我!”

马北风一惊。

韩山岳眼睛红红的,说:“小荣,你镇静一点,我是你爸爸。”

小荣说:“你想来骗我,你想堵住我的嘴。”

韩山岳说:“小荣,你又怎么了。”

小荣说:“你们夜里和奶奶说的话我听见了。”

韩山岳愣了。

小荣说:“你的公司被人骗了钱,想叫奶奶帮忙,奶奶不肯——”

马北风回头看着韩山岳。

韩山岳低下了头,说:“是的。”

小荣说:“所以——”

马北风打断小荣的话:“小荣,不要说了,你还小,你不懂。”

小荣听马北风的话,没有再往下说,韩山岳在马北风的注视下,慢慢地把事情说出来,最后他说:“但是,这并不能成为我或者是汪晨杀母亲的理由,我们要的不是她自己的钱,她自己的钱再多,也不可能帮我渡过这个难关,我们需要她出面找人想办法,所以不可能——”

小荣说:“但是她恨奶奶。”

韩山岳点头,说:“这我也可以承认,汪晨这些年来被我母亲羞辱得很厉害,她完全有理由恨她,但是小荣你要知道,恨一个人并不意味一定要杀掉她,你自己想想,你难道没有恨的人,你会去杀他吗?”

马北风说:“你这是说给我听的。”

韩山岳激动起来,说:“说给谁听都一样,你,还有小荣,你们的思路完全错了。”

马北风说:你怎么知道我的思路?

韩山岳说:“我从你的眼睛里还看不出来吗?”

马北风说:“你说得不错,恨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杀掉他,但是仇恨确实是杀人的一个重要的动机,你不承认?”

韩山岳激动地说:“看起来,小马,你真的在怀疑她?”

马北风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心里在想,不,我决不怀疑汪晨,也许在所有的人中间最最不会怀疑汪晨的是我而不是你,虽然她爱的是你,但是你同样怀疑了她,你为她辩护,为她作伪证,为她打了自己的儿子,又为她激动成这样,但是你心里确实是怀疑了她,但是我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也许我会怀疑所有的人,包括你,甚至包括小荣,或者怀疑任何一个陌生人,但是我决不怀疑汪晨,就是这样,我和你不一样。

他们在一起简单地吃过晚饭,马北风让小荣跟他回去住,小荣答应了,在路口分手的时候,韩山岳站在路灯下看着马北风和小荣的背影,后来他忍不住喊道:“小荣,还是跟爸爸回去,那是你的家。”

小荣没有回答,跟着马北风一直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