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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歧途. 第十章

十分钟后马北风和老丁就坐在杨队长的办公室里,马北风其实也明白杨队长叫他回来,主要目的并不是要和他谈别的,也许确实是要他接另一个案子,但那只是一种说法,一种附带而已,重心还在梧桐大街18号的案子上,这一点马北风心中有数,要不然,老丁跟在一边算什么呢,不合规矩,马北风这样想着,扔一支烟给杨队长,扔一支烟给老丁。

杨队长先让老丁把案件进展情况说了一下,大体上马北风也都是知道的,接下来老杨让马北风根据这些情况谈谈自己的想法,马北风有些意外,还没有到谈想法的时候,他想了一想,说:“我只能说说我下一步想做的事情。”

杨队长说:“也好。”

马北风说:“我想到精神病院看看汪伯民。”

杨队长和老丁交换了一下眼色,老丁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也觉得你去比较合适。”

杨队长说:“我们知道,你虽然和汪晨离了婚,但还是定期去看望从前的老丈人。所以,想起来,汪伯民虽然精神失常,但对你却不至于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马北风点点头,说:“不过,恐怕也不能寄于太大希望,他毕竟是个病人,他就是能说出些什么,关于字画的,或者关于别的什么,要证实也是不容易的。”

杨队长说:“那是,只要他有话,就可能会有线索。”

老丁说:“韩小荣说的18号早晨七点看到汪晨在梧桐大街18号门前转的事情,王伟跟你说了吧。”

马北风不置可否,老丁看看杨队长,两个人一起笑。

马北风说:“笑什么。”

杨队长对老丁说:“还有些情况你再跟小马说说,他的面太窄,只知道自己那一摊。”

马北风不好意思地笑了,杨队长说得不错,这些天来,他确实只是盯着很少几个人,小荣,韩山岳,汪晨,对邱正红,姚常川那两头,确实是放松了。

邱正红,确实知道陈逸芳有一批字画,是八大山人的真迹,他派人和陈逸芳接触,就是为了这批字画,没有别的目的,金正明前后和陈逸芳接触过三次,没有看到字画,陈逸芳既不否认有八大山人的真迹,却又不肯拿出来给人家看,金正明说,不见真佛不下拜,如果老是看不到真迹,这事情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陈逸芳的回答是,本来并不是我找你们谈的,是你们一定要和我谈的,我并不想和你们做什么交易,金正明觉得陈老太太话中有话,再三问到底有没有真迹,陈老太太的回答是,你不要管到底有没有真迹,我不和你们谈字画的事情。所以,邱正红决定亲自和陈逸芳接触,前两次他没有见陈逸芳,18号这天叫司机小董接陈逸芳过来,邱正红是准备自己再和她谈一谈的。

姚常川,这一阵和陈逸芳来往密切是因为他们共同编辑的一本书出了些问题,被有关部门查封,但是经过努力,又开了封,虽然破了些钱财,但总算解决了,18号晚上姚常川到陈逸芳家,就是告诉她事情解决了的消息,所以陈逸芳很高兴。姚常川也知道陈逸芳有一批字画,但是从未见过,他问过几次,也想打打主意,可是陈逸芳不谈此事,所以姚常川对字画的了解几乎等于零。

马北风把老丁的这些情况想了一遍,说:“看起来,凶杀案和字画是有牵连的?”

老丁说:“现在不好说。”

杨队长说:“你的感觉呢?”

马北风没有感觉,他努力地想感觉一下,可是得不到感觉,也许,就象平时大家说的医生不能给自己的亲人看病一样,这个案子里太多地渗入了马北风的情感,所以他感觉不到。

杨队长说:“蓝色酒家……”

马北风说:“怎么又是蓝色酒家?”

杨队长说:“局头也不知为什么老是盯住蓝色酒家,上次写上去的报告,请地段派出所处理的那个报告,被退下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内幕,局头不肯说,你和小孙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牵连。”

马北风说:“莫名其妙。”

老丁说:“先去一下精神病院。”

杨队长说:“那还用说。”

马北风在往精神病院去的路上,突然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处的感觉,怎么会跑到精神病院来了,案子的发展真是有点让人莫名其妙,完全没有常规可寻,他努力地想抓住一些规律,一些特点,却怎么也摸不到它们,到精神病院,见汪伯民,到底有什么意义,破案破到需要靠精神病人的帮助,这让马北风感到惭愧,为什么非要去打扰一个生活在另一世界的人呢,非要找汪伯民不可吗?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八大山人的真迹,为什么几十年来从来没有人提起过,陈逸芳一死,突然就冒了出来,马北风想,在整个案件的侦察过程中,是谁先说出有关字画的事呢?

烂菜花。

小荣。

还有梁亚静。

烂菜花并没有明确说出字画的事来,她说的是古董、字画、白粉、黄金、护照……是随口乱说,还是有意暗示?

小荣是亲耳听到了有关字画的事情。

梁亚静则是从金正明那里得来的消息。

这两个人,到目前为止,仍然是马北风最最信任的两个人,毫无疑问,对小荣的信任,是当然的,或者根本不必有什么理由和原因,但是对梁亚静呢,凭什么无条件地信任她?这就很难说清楚,如果是小荣或者是梁亚静出于某种目的,为了扰乱案件的侦察而故意推出字画,让八大山人成为他们破案的一个大的障碍?

为什么呢?

目的?

动机?

对于小荣来说,没有目的,没有动机。

那么梁亚静呢?

她是邱正红的人,她为邱正红做事,包括为邱正红掩盖罪行?

不!

马北风立即否定了自己的假想,并且为自己的假想笑了起来,他就是不怀疑梁亚静,不必说为什么,不怀疑就是一切。

到了精神病院,办过手续,马北风熟门熟路到了六病区,因为汪伯民是老病号了,马北风也常常来看他,所以一些工作时间较长的医务人员都认识他,见到他,也有打个招呼的,也有点头笑笑,马北风进了病房,护士就让汪伯民到办公室来,汪伯民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穿着什么也都整整齐齐,头发胡子都理过,显得很精神,他看到马北风,笑了一下,说:“你来了。”

马北风把带来的吃食交给汪伯民后,汪伯民说:“不好意思,老是吃你的。”

马北风说:“你客气什么,应该的。”

汪伯民说:“哎,从前是应该的,现在不该你买。”

马北风笑着说:“你分这么清做什么?”

汪伯民正色说:“要分清,亲兄弟明算账,不分清以后就要出事情,我的事情就是当时没有分清以后就闹大了。”

马北风说:“你的事情,是不是跟字画有关,八大山人的真迹!”

汪伯民开始还好好地笑着,一听字画,一听八大山人几个字,马上变了脸色,站起来,连连后退几步,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地说:“八,八,八大山人我不认识,我有罪——”声音突然地高起来:“八大山人我有罪,八大山人我有罪。”

护士看汪伯民突然犯了起来,问马北风:“你跟他说什么,他是病人,不能随便说话。”

马北风说:“对不起。”看着汪伯民害怕的样子,突然想到汪晨苍白的脸,心里悸动了一下。

护士过来和汪伯民说话,汪伯民指着马北风,说:“叫他走,叫他走,他是来害我的。”

护士看看马北风,说:“你怎么办?”

马北风说:“我还有几句话问一问就走。”一边靠近汪伯民,说:“字画的事情,汪晨知道不知道?”

汪伯民猛地大叫起来:“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护士连忙把汪伯民拉回病房去。

马北风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平时他来看汪伯民,说话间也难免有些不注意的地方,也会有刺激了汪伯民的时候,但是汪伯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表现激烈,韩山岳曾经说过,汪伯民的疯和字画是有关系的,看起来这话不假,正因为如此,此时马北风的心情沉重起来,韩奶奶死了,也许,知道字画真情的只剩下汪伯民一个人了,但是汪伯民疯了,他不能再听到有关字画有关八大山人的内容,那么,这一段往事就让它石沉大海么,当然,如果这段往事仅仅是往事而已,那么让它石沉大海沉也就沉了,但是现在根据种种迹象表明,这段往事,和梧桐大街18号的凶杀案很可能有着密切的联系,和一条人命,和韩奶奶的生命有着联系的往事,马北风怎能甘心让它石沉大海,即使马北风能甘心,侦破案件的需要也不允许他放弃追寻,放弃调查。

马北风看着护士拉着汪伯民消失在走廊尽头,走进那一扇很厚很厚的门,随着那扇门的关闭,马北风的心也好像要被关闭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怕自己的心真的从此关了起来。

他失望地走出护士办公室,在经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他听到里边有人喊了他一声,回头看,发现是梅医生在值班,马北风心里一亮,走进去,说:“梅医生,你值班呀?”

梅医生点点头,她不仅认识而且很熟悉马北风这位病人家属,她对他们的家庭关系、对马北风和汪晨的事情也都了解一些,马北风在和汪晨离了婚的情况之下,许多年来还常常来看望从前的岳父,仅仅凭这一点,梅医生就对马北风有一种好感,每次看到马北风来,总要和他聊聊,现在当马北风垂头丧气地走过去,梅医生喊了他一声。

马北风又回头的时候还不知道梅医生能帮助他扭转失望的情绪。

梅医生说:“又来看汪伯民?”

马北风点点头。

梅医生说:“说了什么,汪伯民激动起来?”

马北风说:“我问他关于文革中的一些字画的事情。”

梅医生说:“那是他的心病,不能提的,我们在治疗过程中是掌握的。”

马北风有点无可奈何,说:“那就永远也不可能了解事实了。”

梅医生说:“那也不见得,汪伯民的病也不是绝对没有好的可能,好的希望。”

马北风苦笑一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梅医生看看马北风,说:“你很急?”

马北风点点头。

梅医生也没有问为什么,她想了想,说:“我这里保存着汪伯民从前的一些材料,有几本日记本,是他发病前的日记,你拿去看看,也许会有些用处。”

马北风看着梅医生从大橱里拿出一个大信封,从里面取出几个发黄的小本子,马北风的心紧张得要跳出胸膛,梅医生注意到他的情绪,温和地笑了一下,说:“也不要期望太高,要不会失望的。”

马北风说:“是。”接过本子,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提包里。

梅医生说:你忙你就走吧,记住不要把本子弄丢了,用过了再还给我,我们要存档的。

马北风想说几句感谢的话,梅医生对他挥了挥手,便低头做自己的事,马北风走出来,回头朝梅医生的办公室又看了一眼,心想,要是这世界上的人都像梅医生这样理解人,体贴人,帮助人,那世界将是多么的好,马北风想自己怎么像个尚未入世的中学生一样感叹起人生来,觉得很好笑。

回到家里,马北风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汪伯民的日记本。

在汪伯民的日记中,与八大山人的水墨画有关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1966年秋那一段时间,大概有十来天的日记中记了有关八大山人的画,以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日记中断,再续下日记则是在十多年后的1978年了。

有关八大山人水墨画的内容,在1966年的日记中,大体内容是这样的:

在一个深秋的下晚,汪伯民和同事陈逸芳正要下班回家,门突然开了,另一位同事郑维之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卷东西,看到他们,愣了一下,把手里那卷东西往身后藏,嘴上说:“你们还没有走?”

汪伯民说:“正要走。”

郑维之又愣了一下,看看陈逸芳,陈逸芳说:“本来早走了,叫我们把检查写好了再走,写了好几遍才过关。”

郑维之长叹一声,说:“你们倒过了一关。”

汪伯民说:“早着呢,谁知还要过多少关。”

郑维之正要说话,忽然又侧听了一下外面在动静,说:“夜里,要来抄我的家。”

汪伯民说:“你怎么知道?”

郑维之说:“是的,肯定的。”

陈逸芳说:“抄也只好抄了。”

郑维之说:“别的东西抄去也就算了,可是这——”他扬了扬手里的那卷东西,说:“这个不能让他们拿去,这是国宝。”

陈逸芳说:“是什么?”

郑维之朝他们俩又看了看,走到门口再听听动静,回过来说:“是八大山人的两幅画。”

汪伯民和陈逸芳虽然都不大懂画,但是听到八大山人的两幅画,两人同时“呀”了一声,盯着郑维之。

郑维之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画,慢慢地说:“这个不能拿走,不能的,八大山人的画,一幅是鱼,一幅是鸟。”

汪伯民和陈逸芳也都知道,八大山人的鱼鸟画不是一般的画,他的鱼鸟,常作“白眼向人”的情态,在明末清初画坛独树一帜。

但是此时此刻,汪伯民和陈逸芳看到郑维之手里的画,就像看到了可怕的定时炸弹一样,他们胆颤心惊,汪伯民对郑维之说:“你把画拿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找死呀。”

郑维之哭起来,说:“我没有地方藏,我想不出放在什么地方才安全,只有拿来了。”

陈逸芳说:“这里安全?”

郑维之说:“你们俩个,是我最相信的人。”

汪伯民连忙打断他的话,说:“不行不行,我们自身也难保呀。”

陈逸芳也说是。

郑维之边流泪边说:“本来也不是想麻烦连累你们,我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可想不到你们没有走,看到了,我也不好瞒你们,我把画放在这橱子里,你们只作不知,他们想不到画会藏在他们眼皮底下的,只要你们俩人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再说,这里已经抄过几次了,不会再来抄。”

汪伯民和陈逸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好。

突然郑维之“扑通”一下向他们跪下了。

汪伯民连忙把他拉起来,说:“别这样,放就放在这里吧,我不说就是。”说着回头朝陈逸芳看,郑维之也把眼睛盯住陈逸芳,陈逸芳说:“我会说吗?你们盯住我看做什么?”

郑维之握住他们俩的手,说:“谢谢,谢谢,事情过后,我会感谢你们的。”

陈逸芳说:“现在谢什么,等事情过了再说,还不知能不能过去。”

郑维之说:“希望能。”

汪伯民说:“这事情只我们三个知道,我们三个都不说出,就能安全渡过。”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

但同时,大家又是心神不宁,一夜没有好好睡。

汪伯民和陈逸芳谁也没有料到,最先说出来的竟是郑维之他自己,后来汪伯民听说那天夜里一直把郑维之斗到天亮,最后郑维之终于说出八大山人两幅画藏在办公室的大橱里,说完以后,等人一走,郑维之就上吊自杀了。

郑维之虽然出卖了八大山人的画,却没有出卖汪伯民和陈逸芳,他只说自己去放画的时候,没有人看见,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来人抄查办公室的大橱时,一开始并没有把汪伯民和陈逸芳怎么样,只是让人看住他们,不许随便说话交流情况,汪伯民和陈逸芳看得出郑维之没有说出他们知道此事,心里放松了些,以为只要抄到了八大山人的画,就没有事情了,谁想到把橱子翻了个遍,根本不见什么八大山人的画,只找到一卷灰色的旧纸,回头来问汪伯民和陈逸芳,汪伯民和陈逸芳面面相觑,吓得不敢说话,汪伯民事后在记日记时写出了当时的感觉,说那真是魂飞魄散,之后汪伯民和陈逸芳整整被追查盘问了两个多月,后来追查的人也烦了,看实在查问不出什么,也就作罢,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可是从此以后,汪伯民和陈逸芳却开始了没完没了的互相怀疑互相憎恨,从汪伯民的日记中可以看出汪伯民认为画是陈逸芳拿走的,而陈逸芳则以为是汪伯民拿的,但是在那样的时候,他们俩人谁也不敢声张,只能闷在肚子里。

一直到1978年。

开始清理退赔文革查抄物资的时候,有人提出了郑维之的八大山人的画,很快查到汪伯民和陈逸芳头上,于是,汪伯民和陈逸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互相怀疑和互相指责。

从汪伯民1978年的那一段时间的日记中,已经可以看出一些汪伯民精神失常的预兆。

1978年11月10日

调查组叫我把东西拿出来,真是莫名其妙,我没有拿的东西,叫我怎么拿出来,什么东西,八大山人的画,两幅画,那是陈逸芳拿的,怎么不去找她,找到我有什么用,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也许,是陈逸芳叫他们找我的,她说了我什么话,我也有数,我相信浮云遮不住太阳。

我心坦然,反正我问心无愧,有愧的是陈逸芳。

1978年11月12日

陈逸芳,八大山人不是你拿的,又会是谁?

一共只有三个人知道此事,郑维之已经死了,他是上吊吊死的,不可能把画带走,我没有拿,我难道不知道我自己?剩下的只有你,陈逸芳,就是你。你赖不掉。

事实就是事实。

1978年11月15日

想不到陈逸芳是这样的人,自己偷了八大山人,还栽到我头上。

多少年来我们一直一起工作,我都没有看透她,老话说得好,人心隔肚皮,看不透啊。

1978年11月17日

我要疯了。

他们为什么盯住我不放?

叫我承认我没有做过的事情,这算什么。

明明是陈逸芳做的事情,怎么不找陈逸芳,一定是陈逸芳和他们串通过了,陈逸芳,你有本事,陈逸芳,我认得你。

1978年11月18日

我心里很闷,很胀,我要说话,我要把事情告诉晨儿,她知道我有心思,她在为我着急。

但是晨儿也是刚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再拿这些事情去伤她吗?

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要发疯。

1978年11月20日

许多好人都劝我注意身体,我知道他们的用意,以为我真的疯了,其实,到了今天,我才突然明白过来,我其实是最最清醒的人,没有人有我这样的清醒,我突然明白,根本没有什么八大山人。

谁是八大山人?

谁见过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有画吗?

谁见过八大山人的画?

画的什么?

鱼?

鸟?

翻白眼的?

谁见过?

郑维之见过,但是郑维之是死人,死人见过的东西,死人说过的事情,谁能相信,谁能证实?

只有一个人能够证实,那就是死人他自己,去找死人对证吧,到底有没有八大山人?

哈哈,你们失算了,死人是找不到他的,你们永远无法对证。

除非,你们自己也去死。

这样真好。

马北风沉浸在汪伯民的日记中,开始还能看得明白,可是看到后来却有些疑虑了,1978年11月20日的日记,普遍认为是汪伯民精神失常的第一步,可是不知为什么,马北风却觉得在汪伯民所有的日记中,最能让他动心的也恰恰是这一天的内容。

为什么?

难道马北风也认为八大山人是一个无稽之谈?

从来就没有什么八大山人的画?

根本就没有八大山人的画?

知道这件事的三个人,两个死了,一个疯了,这结局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马北风努力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他想,画应该是有的,但是既不是陈逸芳拿的,也不是汪伯民拿的,可惜,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是愿望更确切些。

马北风不能把自己的愿望作为破案的依据。

与陈逸芳的死可能有关系有牵连的八大山人的画,其实谁也没有见过,对一些谁也没有见过的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感兴趣?

至少,有许多人知道并且相信有八大山人的画。

这样看起来,汪伯民后来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汪晨,也许他的话说得绝对了一些,让汪晨以为画确实是陈逸芳拿了,所以汪晨会对陈逸芳说出画不是你的这样的话来。

那么汪晨是怎样跟韩山岳说这件事的,根据韩山岳对母亲说你把我们的画还给我们这句话来推理,很可能汪晨告诉韩山岳的内容又往前走了一步,使韩山岳相信画是汪伯民的,所以他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另外,邱正红也想染指,邱正红这样的人也上了一当?做了一件虚无的工作?

马北风理清了头绪,关键在于:

一,究竟有没有八大山人的画。

二,八大山人的画到底是陈逸芳拿的,还是汪伯民拿的。

三,要找出人证物证。很难。

马北风正往记事本上记下自己的一些想法,小荣走进了他的房间,马北风看看时间,是下午三点,马北风说:“你怎么已经回来了?”

小荣说:“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

马北风说:“噢。”又低头写字。

小荣站在一边,不走开,马北风开始没有注意到,后来过了好一会,看他还站在他身边,就问了一句:“小荣,是不是有话要说?”

小荣点点头,很胆怯的样子。

马北风突然想,小荣你又要挤牙膏了。

果然,小荣犹豫了半天,对马北风说:“有件事情,我以前没有告诉你,我想说,可是怕说了你又骂我不及时告诉你。”

马北风说:“你说。”

小荣说:“就是那个姓姚的书商……”

马北风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小荣看他皱眉了,不说了。

马北风说:“你说。”

小荣停了一会,说:“姓姚的在奶奶出事那天中午,大概十二点多钟,来找过我,他说——”

马北风打断他,说:“18号中午十二点左右?”

小荣说:“是。”

马北风说:“那时你家里有什么人?”

小荣说:“老师他们都回去吃饭,只有居委会的老太太在陪我。”

马北风说:她也看到姚常川了?

小荣点点头,说:“不信,你去问她。”

马北风点点头,说:“你往下说。”

小荣说:“也没有什么,就是他来了,问我警察跟我说了些什么话,又问我有没有告诉警察昨天夜里来的事情,我说我都跟警察讲了,他——”

马北风看着小荣,说:“他怎么样?”

小荣说:“他看上去有些紧张。”

马北风说:“你怎么知道他紧张?”

小荣说:“我看到他两只手绞在一起,我想他大概很害怕。”

马北风又看了小荣一眼,说:“你懂?”

小荣眼泪汪汪地说:“我那时候一心想帮你们抓住杀害奶奶的凶手,所以,所以我对所有的人都怀疑,所以我……”

马北风说:“他后来还说了些什么?”

小荣说:“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许多钱来,给我,我问他做什么,他说这是奶奶的钱,本来今天要来交给奶奶的,可是奶奶死了,他就给我。”

马北风问:“多少钱?”

小荣说:“我不知道,我没有接他的钱,反正很多的,很厚的一叠。”

马北风说:“他跟你说话,给你钱的时候,居委会主任在不在?”

小荣说:“在,她都看见的,我想,也许姚那个人想跟我说什么,因为她在,所以没有说,小马叔叔,你说是不是?”

马北风说:“这很难说,还要调查。”

小荣说:“是。”

马北风想了想,问小荣:“奶奶生前跟你说过字画?”

小荣点点头。

马北风说:“你再想想,奶奶怎么说的?”

小荣说:“其实奶奶也没有专门跟我说画,每次有人来和奶奶谈画的事情,等人一走,奶奶就笑他们,我也不知道奶奶有什么好笑的,我问过奶奶,奶奶说你不懂,我就不再问了,我是不懂。”

马北风说:“你知道是八大山人的画?”

小荣想了一下,问:“谁?谁是八大山人?我不认识?”

马北风心想,你是不认识八大山人,我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却让他搅得个头昏脑胀。

小荣看马北风不作声,说:“时间差不多,我去看看小月亮有没有回来,接她一下。”

马北风说:“好。”

小荣走后,马北风到居委会找到18号那天中午在场的老太太,问了问姚常川中午的情况,和小荣说的果然一致,马北风说:“你怎么不早说?”

老太太看看马北风说:“你到这时候才来问,还好意思说我呢,我在第一天下晚就告诉你们那个老警察了。”

马北风说:“是老丁?”

老太太说:“反正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大概是老丁吧。”

马北风从居委会出来,心想,老丁是觉得这情况价值不大没有告诉他呢,还是别有原因?

这时候,他看到小荣和小月亮两人高高兴兴地从街的那一头走过来,一路走一路说着什么,又一起笑,马北风想,孩子到底是孩子,总是快活的时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