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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歧途. 第十三章

往事之一

汪晨千里迢迢从插队的乡下赶回城里,她是要去告诉父亲,她要结婚了,和韩山岳结婚。

其实汪晨也可以不赶这一趟,她可以写信,信上完全能够说明白,但是汪晨还是回去了,汪晨家只有她和父亲两个人,多年来父女俩相依为命,结婚这样的大事,汪晨觉得还是回去说的好。

如果当初汪晨知道这一趟的行程将给她以后的生活带来多么大的变化,汪晨一定会犹豫,她最终会放弃这一次回家的机会,但是那时候汪晨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汪晨和韩山岳结婚前,只是写一封信告诉父亲她结婚了,等信到了父亲汪伯民手里,木已成舟,汪伯民还能怎么样呢?

但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事情就是那么发生了。

汪晨拿她和韩山岳在乡下省吃俭用积下来的钱,买了回家的车票,汪晨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回到家,她看到父亲的第一句话就说:“爸,我要结婚了。”

父亲是很开心的,他看得出女儿开心,所以他也开心,虽然他并不希望女儿真正的离开她,尽管女儿早在四年前就离他而去,插队农村,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女儿一天不出嫁,女儿就还和以前一样,只属于他一个人,仅仅只是他的女儿,女儿现在要结婚了,要作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她从此不仅仅是汪伯民的女儿,也是别人的妻子了,汪伯民的心情自然是很复杂的,但是汪伯民的心情,汪伯民的意愿,汪伯民的一切都应该以女儿的意愿为轴心,他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当汪伯民在等待了好多好多天以后突然盼到女儿回来,而女儿回来第一句话就说要结婚,在这样的时候,汪伯民笑了,他说:“你要结婚,才想到回来看看我呀。”

汪晨也笑了。

接下来就是例行公事般的,女儿介绍,父亲询问。

汪伯民说:“让你这么动心的人到底是谁?”

汪晨说:“是韩山岳。”

事情的转折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汪伯民一听“韩山岳”三个字,如雷击顶,愣愣地看着汪晨,半天说不出话来。

汪晨急得去推父亲的肩,说:“爸,你怎么啦?”

汪伯民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看着女儿,苦笑着说:“为什么,世界上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巧?”

汪晨听出父亲话中有话,问道:“韩山岳你应该知道的。”

汪伯民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知道,知道什么呀。”

汪晨说:“他妈妈和你在一起工作过的,叫陈逸芳,你忘记了?”

汪伯民摇了摇头,说:“忘记了倒好了,就是因为不能忘记,韩山岳,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我知道,他母亲陈逸芳原来是和我在一个单位共事的。”

汪晨看着父亲的脸色,小心地说:“爸,你是不是和陈逸芳有些什么……”

汪伯民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汪晨知道父亲的脾气,越是刻骨铭心的事情,越是压在心里,从父亲的神态中汪晨感觉到父亲对于陈逸芳不是一般的计较,也不是一般的怨恨,一旦感觉到了这一点,一旦从父亲的神态中确信了这一点,汪晨的心一下子像掉进了冰窟,她知道自己的幸福再也不能很周全,她爱韩山岳,也爱自己的父亲,她不能狠下心丢掉其中的任何一个,在这一个时刻,她只是希望父亲能说一说反对她和韩山岳结婚的原因,她知道这原因一定相当重大,以至重大到父亲要反对她的婚姻大事。同时,汪晨又很清楚,父亲是决不可能说的,父亲为了随她的心愿,一定会把该说的话都压在心底里,而父亲越是为她考虑,为她着想,她也就越是觉得不能对不起父亲,结婚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如果自己结婚自己得到幸福,却使自己最亲的人失去幸福,自己的幸福又何从谈起,那么,她只有走第二条路,对不起韩山岳?可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汪晨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她不能走,第二条路她也不能走,她又没有第三条路好走,汪晨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汪伯民哪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其实现在他的心思也和女儿一样,真是知怎么办好,如果按照自己的意愿,他会叫女儿不要和韩山岳结婚,他并不了解韩山岳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是女儿不能嫁给陈逸芳的儿子,女儿不能做陈逸芳那样的人的媳妇,这一点他很明白,可是从女儿的神态中汪伯民也知道,事情已经迟了,一切都来不及补救挽回了,女儿对于韩山岳的感情,已经不是他的几句话、甚至也不是这么多年的父女情能打掉的了,如果他把八大山人的画的事情告诉女儿,女儿会怎么说,女儿会说,就算韩山岳的母亲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但那是他的母亲,不是他自己,我要嫁的是韩山岳,而不是他的母亲,汪伯民相信女儿一定会这样讲,更何况,他根本是不可能把这事情说出来的,八大山人两幅画的案子还记在帐上,并没有消除,他不能引火烧身。

这一对父女,各自怀着对对方的爱,揣摩着对方的心思,谁也不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正因为如此,才可能有了以后的许许多多的曲折。

这一趟行程最后是以“以后再说”的形式结束的。

汪晨满怀委屈和惆怅踏上了回乡下的旅程。

汪伯民同样满怀委屈和惆怅到车站送女儿。

他们挥手告别的时候,都眼泪汪汪的,但是结局仍然是“以后再说”。

汪晨回到乡下,把事情告诉给韩山岳听,韩山岳很冲动,说:“这不行,反对我们,总应该有理由。”

汪晨说:“总有理由的,但是我没有要他讲,他也不愿意讲。”

韩山岳说:“这不行,我回去问我妈。”

于是时隔不久韩山岳又踏上了归程。

韩山岳也是一无所获,他的经历和汪晨几乎一模一样,陈逸芳听说儿子要和汪晨结婚时,只说了一句话,她说,不合适。

韩山岳说:“你们总不能拿一件也许根本是虚无的事情来阻止我们。”

陈逸芳仍然只字不吐,被儿子逼得急了,她只说:“现在不能讲。”

韩山岳问:“什么时候能讲?”

陈逸芳叹气摇头,说:“以后。”

韩山岳说:“以后到什么时候?”

陈逸芳说:“我不知道,也许有以后,也许根本就没有以后,也许有说清楚的一天,也许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一天。”

韩山岳年轻气盛,说:“那我们就不等你们到以后了,我们要结婚了。”

陈逸芳平静地看了儿子一眼,说:“我相信你会认真对待认真考虑的。”

韩山岳回来时的心情也和汪晨回来时的心情一样。

一个月以后,汪伯民突然下乡来了,他带来了汪晨入医学院学习的入学通知书,在知青们都为自己的前途发愁的时候,这入学通知书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汪晨当然不会放弃这机会,她对韩山岳说,不管我走到哪里,也不管等到什么时候,我永远属于你的,就和许许多多年轻的生命一样互相热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韩山岳也确实相信汪晨的话,他一点也不怀疑汪晨有朝一日会变心,就在汪晨准备行装的时候,汪伯民把韩山岳找去,和他长谈了一次。

这一次谈话是事情转折的第二步,当然也是关键的一步,在送汪晨上车的时候,汪晨已经感觉到韩山岳异样,但是她没有很往心上去,她以为这一切都很正常,她的心很坦然,她对自己有信心,同样也对韩山岳充满了信心。

哪能想到,汪晨入学后不久,就从乡下传来韩山岳和农村姑娘巧珍结婚的消息,汪晨在医学院听到这个消息,一直不能相信,她很想赶回乡下去看个究竟,后来汪伯民拿出一张韩山岳和巧珍的结婚照片给汪晨看,汪晨慢慢地淌下两行眼泪。

往事之二

六年以后。

新婚之夜。

马北风看着汪晨布满红晕的脸,突然说:“汪晨,我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汪晨说:“既是不该问的,为什么还要问?”

马北风说:“那我,就不问了。”

汪晨笑起来,说:“你真是,被我一句话一说就退了,以后怎么办?”

马北风说:“那我就问。”

汪晨说:“你问吧。”

马北风说:“当初,我们大家,所有的人,知青,还有乡下的人,都知道你和韩山岳要结婚了,怎么后来……”

汪晨也许早知道马北风要问这个问题,即使不在这一个夜晚也会在别的夜晚提出来,迟早要问,她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怎么在意,回答说:“我和他,我们双方家长,我父亲,他母亲都不同意。”

马北风说:“这我们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汪晨苦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从汪晨的这一笑中,马北风就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到,汪晨的心似乎还系在韩山岳那一头,马北风心中有些不舒服,说:“其实都什么时代了,怎么会因为家长的反对就吹了呢,你走的时候,我们都相信你是不会甩韩山岳的,可是想不到,反倒是他甩了你。”

汪晨脱口说:“他甩了我,是因为他爱我。”

再一次证实了马北风的感觉,时隔多年,汪晨仍然不能忘情,马北风说:“怎么见得,你怎么知道?”

汪晨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索性不再隐瞒什么,她告诉马北风那是父亲汪伯民和韩山岳长谈的结果,长谈的什么内容汪晨也不很清楚,只知道父亲帮她争取到的那个医学院的名额是以相当的代价换来的,如果韩山岳不放弃汪晨,那么汪晨的前途就会毁在他的手里,也就是说很可能汪伯民以许配女儿为条件弄来的那个读大学的名额,所以韩山岳后退了,为了让汪晨死心,他也只剩下最后一条路:结婚。

马北风听汪晨说了,觉得不可理解,说:“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父亲以许配女儿为条件,那么后来你到了医学院,你父亲有没有再谈起这事情?”

汪晨说:“没有。”

马北风说:“这就奇怪了。”

汪晨说:“其实也不奇怪,父亲弄来大学名额肯定是有代价的,但是到底是什么代价,除了父亲谁也不知道,而父亲就以这个为借口,断了韩山岳和我的缘份,这是肯定的,韩山岳正是为了我,才——”

马北风看到汪晨眼睛里有一层亮闪闪的东西,他避开目光。

汪晨用手揉揉眼睛,说:“小马,你放心,我说的这只是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提起来就随便说说。”

马北风说:“我也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感情这东西也是勉强不得。”话虽这么说,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汪晨说:“你是好人。”

马北风想了想,又问:“那后来形势好起来,你怎么不向你父亲问问清楚?”

汪晨说:“哪里来得及,我毕业以后进了医院,业务上不如别人,拼命赶呀,后来又念了两年专修,根本也没有时间没有心思和父亲叙旧什么的,等我自己站住了脚,想到要和父亲好好说说从前,父亲已经疯了……”汪晨哭起来,马北风叹息一声。

往事之三

又过了几年。

汪晨接到一份电报,是韩山岳打来的,只有几个字:×月×日归。

汪晨和马北风到车站去接韩山岳,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着韩山岳了,虽然这许多年来,韩山岳每年回家来过年,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汪晨和韩山岳最多也只能见上一两面,也从未有过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岁月也许早已经磨去了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一份真的浓的深的情感。

可是,就在韩山岳踏下火车的那一瞬间,汪晨的目光和韩山岳的目光相遇了,这一相遇,他们马上明白了对方的心仍然属于自己,或者反过来说,自己的心仍然属于对方,那一份情,仍然是从前的,没有变,没有减,事实就是这样,新一轮的曲折就从这里开始了。

一起到车站接韩山岳的还有韩奶奶,韩小荣,还有马北风和汪晨的女儿小月亮。

这些人中间,大概除了几个孩子,别的人都能看到,也能看明白汪晨和韩山岳的这种特殊的目光交流。

晚上在韩奶奶家吃饭,韩奶奶和汪晨一起弄饭,马北风和韩山岳坐在客厅里聊天,马北风感觉到韩山岳的心不在焉,马北风进厨房对汪晨说:“我来弄菜吧,你陪韩山岳坐。”

汪晨异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解下围裙,走了出去。

韩奶奶对马北风说:“小马,你做什么?”

马北风说:“我怎么啦?”

韩奶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你呀。”她的眼神让小马觉得韩奶奶也有很重的心思。

马北风乘机问她:“韩奶奶,当初那件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韩奶奶说:“当初有什么事情?”

马北风说:“奶奶也会装傻,你和汪晨的父亲都反对他们。”

韩奶奶说:“十多年过去了,还值得提吗。”

马北风在那一刻就有了一种预感,十多年前的事情,以后还会提起来,一定会的,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做好了菜,吃饭的时候,韩奶奶对韩山岳说:“回来先歇两天,上班的事不急,找老婆的事情,我已经跟你说过,八字见了一撇了,快了。”

韩山岳下意识地看了汪晨一眼,发现汪晨也正在看他,他脸上一热,说:“妈,我的事情,我自己办,怎么能让你给我找老婆。”

韩奶奶瞪了儿子一眼,又冷眼看看汪晨,不说话。

马北风连忙打圆场,说:“吃菜,尝尝我的手艺。”

谁也没有心思吃菜,这大家心里都有数,韩山岳的归来,给这一个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很大的石头,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这是必然的。

第二天汪晨上班的时候,就接到韩山岳的电话,约她下班后到公园谈谈,汪晨想婉转地拒绝,可是一听到韩山岳的声音,她就没有办法拒绝,她答应了,放下电话,汪晨竟有些茫然,她镇定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她重新又体味到当年初恋时的那种滋味,多年没有的感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心里,她觉得自己又像个少女般地在恋爱了,脸上起了一层红晕,同事看了,问她碰上什么好事情了,汪晨愣了半天也没有说得出话来。

下晚她如约来到了公园,于是一切该发生的事情也就很自然地发生了,正当汪晨最后倒向韩山岳宽厚的怀抱时,却被公园的值勤人员抓住了,问他们是什么关系,韩山岳说我们是夫妻,值勤人员怎么能相信,既是夫妻在家亲热就行,跑到公园鬼鬼祟祟肯定不是好事情,一定要他们拿出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才能走,汪晨哭起来,韩山岳劝她说,这样反倒好,把事情摊开了,我们的希望也就更大,汪晨听了韩山岳的话,把工作证拿出来。

事情就传开去了,正如韩山岳所说,既然大家把面子拉开了,以后的工作反而顺利了,首先是马北风退让开了,他早已经明白他不能真正得到汪晨的心,韩奶奶虽然竭尽全力反对破坏,但是她毕竟老了,时代也毕竟向前走了一大步,最后老太太也感觉到自己的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的,她放弃了努力,只留下对汪晨的怨恨和对儿子的不满。

往事中也必然有韩小荣。

韩小荣自懂事起就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他长大一些后曾经问奶奶为什么父母亲从小就把他送出来,奶奶说因为奶奶身边没有人,希望你能和奶奶作个伴,小荣也相信奶奶说的话,同时他也隐隐约约感觉到父亲和母亲是不要好的,每年过年的时候父亲回城来看他,母亲不来,平时母亲也会千里迢迢来看看他,但是父亲从来不和母亲一起回来,这种大人的事情,奶奶不说,小荣也晓得不要多问,只是在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亲在身边的时候,心里存着些怨意,但又不知是对谁的,怨父亲还是怨母亲还是怨别的什么人,他弄不清楚,父亲和母亲离了婚从乡下回来的那一年,小荣八岁,上了一年级,很懂事,学习成绩也好,对于父亲的归来他当然是很开心的,虽然母亲不能来了,但总比过去要好多了,总算等到了一个真真实实的爸爸了。

小荣对爸爸的感觉并不很深,一是因为年纪到底还小,爸爸又长年不在身边,不管父爱是多么的伟大,但是对孩子来说,更伟大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是具体的关切,具体的爱护,从这一点上说,小马叔叔的威信以及小荣对小马叔叔的爱恐怕要甚于他的父亲,在小荣心目中,做警察的小马叔叔,实在是一个很高大的形象,他对他是既亲又敬,真有些十全十美的味道,对于小马叔叔的妻子汪晨婶婶,小荣说不上有什么很好的感觉,他不可能知道汪晨婶婶曾经和自己的父亲有过那么一段历史,他也就不能明白汪晨在看他时的那种奇怪的、有时候让他害怕的目光是怎么回事情,他不知道汪晨心里想的什么,汪晨想的是如果不是那一场曲折,这个孩子就不应该有,有的应该是我和韩山岳的儿子,像我,也像他,但是这个孩子不像我,也不像他,像巧珍,也许,正因为此,汪晨一开始就没有给韩小荣留下好印象,许多年以后还是如此,汪晨以她的素质来说,当然不可能对小荣怎么样,也没有条件对孩子怎么样,但是汪晨不喜欢小荣这是真的,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小荣的眼睛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有一种感觉,她逃不脱这个孩子的盯注。

如果汪晨在韩山岳回来以后,继续做马北风的妻子,那么事情也就朝另一个方向发展,韩小荣最多也只是不喜欢她罢了,也不至于怨,不至于恨,可是韩小荣怎么也没有想到,爸爸回来才几天,就传出了那么难听的话,说汪婶婶和爸爸怎么怎么了,八岁的韩小荣当然不能很明白这“怎么怎么”是怎么回事情,但是从奶奶的口中,从奶奶的行动中,韩小荣看出来奶奶恨汪婶婶,小荣说,我也恨她。

那时候,她只不过是跟着奶奶说说,他还不大懂得恨是怎么一回事情,一直到爸爸和汪婶婶结婚的那一天,爸爸满面红光牵着汪婶婶的手走进来,对韩小荣说:“小荣,叫妈。”

小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她是汪婶婶。”

汪晨脸上一红。

韩山岳说:“是的,不过从今天起你叫她妈。”

小荣说:“她不是我的妈,她是小月亮的妈,她做了我的妈,小月亮怎么办,小月亮没有妈了。”

小荣这一说,把汪晨的眼泪说出来了,她捂住眼睛半天没有松手,韩山岳有些尴尬,却又不好说小荣什么,他毕竟才是个八岁的孩子,过了好半天,韩山岳说:“小荣,听话,小月亮以后会有妈妈的,你叫她一声妈。”

小荣这时候突然想起奶奶说的一些话,他学了出来,对着汪晨“啐”了一口,说:“不要脸,小马叔叔哪一点对不起你。”

韩山岳和汪晨都愣了一愣,他们都想不到八岁的孩子会说这样的话,也想得到这是老太太的话,但是韩山岳还是忍不住上前打了小荣一个耳光,小荣捂着脸说:“奶奶早就说了,你要了汪婶婶,就会打我的。”

韩山岳气急,到韩奶奶屋里把母亲叫出来,说:“你跟孩子说了些什么,你听听他说的话。”

韩奶奶冷笑一声,说:“我听到了,孩子说的不错呀,我说的也不错呀,你娶了她就打孩子,不是正说在点子上吗。”

韩山岳张了张嘴,回头朝汪晨看,汪晨转身跑了出去,韩山岳追出去,汪晨泪流满面,说:“是不是我们错了?”

韩山岳说:“你动摇了?”

汪晨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昨天我去看父亲,不知谁已经把消息告诉他了,他不理我。”

韩山岳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说:“慢慢来,一时间大家接受不了,慢慢地会习惯的,就象当初,我突然和巧珍结了婚,大家也都接受不了,后来不也习惯了?”

汪晨说:“我实在受不了,老太太的话太难听了。”

韩山岳说:“反正我们不和她一起住,离远一点,话也少听一点。”

汪晨说:“那孩子我也受不了他,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怪。”

韩山岳说:“小荣到底还小,才八岁,能怎么样,你要是连八岁的孩子也……”

汪晨说:“也怎么,不是我要跟他过不去,是他要跟我,他的那双眼睛,我想也不敢想——”

韩山岳说:“你不要有负罪心理,你就会正常地对待一切,八岁的孩子,眼睛能有多可怕,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汪晨说:“说真的,老太太也就是嘴厉害,我虽然烦她,却不怕她,我怕的是小荣,才八岁就这样,到十八岁会怎么样?”

韩山岳笑起来,说:“你说得出,到十八岁他早忘记现在的事情了,你到想得远。”

汪晨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他是个奇怪的孩子,他不会忘记的。”

韩山岳搂住汪晨的肩说:“就算不会忘记,也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现在,我和你,都是最幸福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汪晨点点头。

韩山岳说:“那就好。”紧紧搂着汪晨往回走。

其实韩山岳心里的负担,决不会比汪晨轻多少,如果说韩奶奶和韩小荣是笼罩在汪晨心头的两团阴影,那么笼罩在韩山岳心头的阴影,虽然只有一团,但却要比汪晨心头的阴影浓重不知多少倍。

那就是马北风。

当小荣对汪晨说:“小马叔叔哪一点对不起你”的时候,韩山岳觉得这话其实是对他说的,小马哪一点对不起自己,自己怎么能做出横刀夺爱的事情?这似乎不应该是他、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做出来的事情,或者,自己还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可是当年的事情,也完全是自己做出来的,小马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小马是在他和巧珍结婚好多年后才和汪晨结婚的……韩山岳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发现前边马路中间站着一个孩子,正是小荣,韩山岳一惊,说:“小荣,你跟出来做什么,奶奶知道不知道?”

小荣说:“我跟出来看看你们怎么有脸住到小马叔叔家去。”

韩山岳说:“是奶奶叫你出来说的?”

小荣说:“是的,也是我自己心里想说的。”

八岁的孩子能想到这么多吗,韩山岳注意看着小荣的眼睛,汪晨说小荣的眼睛很特别,一直到现在韩山岳才认真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下,他承认汪晨的感觉是对的,小荣的眼睛确实与众不同,不同在哪里,他说不出来,只是有那一种感觉,韩山岳突然想到汪晨说“才八岁就这样,到十八岁会怎么样?”韩山岳心里猛地抖了一下,觉得有一股很浓很浓的寒气从心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