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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放牛

梅所长很生气,他气桂儿爸桂儿妈心底怎么这样窄,女儿疯了便要寻死,而死前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不打招呼也罢,既然想告倒打猎的老灰,就得拿出真凭实据,可这两个老糊涂,到死时也没明白一回,以为把事情对梅所长一说,梅所长便可挥手扫乌云见青天了。若能这样,我老梅早就将打猎的老灰捉起来枪毙了。桂儿爸桂儿妈没有留下证词叫梅所长很为难,幸亏指导员偷偷出个主意。梅所长连忙找了一迭白纸,用桂儿爸桂儿妈僵硬了的手指挨张按了指押,等将桂儿爸桂儿妈送上山埋葬了,再回头追忆死者所言之事写在那按过指押的白纸上。梅所长甚至别出心裁地在一张纸上单独地写道:我俩的女儿桂儿虽然疯了,但我俩还在疼爱她、舍不下她,若是我俩死在女儿前面,那一定是打猎的老灰逼的。梅所长做完这些事,有点由悲转喜了。他将写得最得意的那张拿给指导员看,指导员却有点不以为然,说这没什么作用。梅所长便献祖传秘方般悄悄地回报给出这主意的指导员,说你刚出学院门不久,经验尚少,这东西对审判员不起作用,可对那些陪审员老太太用处简直是大大的。

这时,院子里有人高叫:

“梅所长,你干吗老盯着我,处处找我的岔子?”

不看也知道这是打猎的老灰。回头看时两名警察一前一后夹着那狗东西站在院子里。他们是昨天被派上天堂寨去抓打猎的老灰的。

梅所长并不回答,隔着窗子盯着打猎的老灰,如同河边沙堤后的青年盯着洗澡的桂儿。打猎的老灰并不害怕,仍将眼睛迎住梅所长的目光。还是指导员走到四条目光中间说:

“你好好反省一下,记记这些年做了哪些坏事,吃了晚饭后答复我们。”

“为什么关我?你们有拘留证吗?”打猎的老灰说。

“没说要关你。留你做客嘛。瞧,关人的拘留室在那洞里,你住在客室,还是单人间。”指导员客客气气地说。

梅所长却嘣出了一字一声雷响:

“狗东西,你当心点,别叫我扒了你的皮。”打猎的老灰被请进所谓单人客室后,回头冒了一句:“梅所长,你威胁我,这是知法犯法,当心罪加一等。”

到吃完晚饭正式询问时,打猎的老灰变得乖极了,说自己认真想了半天,并且像过去活学活用时一样还对照***的话做了自我分析,千错万错全是小错,比如骂街打儿子,喝酒发酒疯,抽烟耍无赖等。大错特错就一宗,就是不该做公公扒儿媳妇的灰,导致发生狗连筋的丑事,使桂儿无脸见人而羞疯了。

“那你就先说说,桂儿怎么嫁到你家的?”梅所长说。

“如今实行婚姻自由,还能有别的?”打猎的老灰说。

“别装蒜,你威胁她父母没有?”梅所长说。

“没有。我这人口恶心善——”

打猎的老灰说到半截时,梅所长从抽屉里拿出那把铁头,深奥莫测地仰头望着天花板笑一笑,双手若无其事般掂着铁头一蹦一转悠。

“是那亲家将我告了?”

“你怎么推测的?”

“真是恶人先告状,临死还想找个垫背的。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实说了吧!大胖是被桂儿爸桂儿妈用这把铁头砸死的。我当时正蹲在公路下边的岩缝里屙屎,那拖拉机就天塌般越过我的头顶掉了下去。我晕了一阵,待赶拢去时,正巧看到桂儿爸用这把铁头朝正求饶的大胖头上砸去。我跑去想拦,但大胖已经死了。那两个老东西趁我不注意时,想杀人灭口,被我发觉。两个老东西捆在一起也只会比公鸡多几两力气,哪是我的对手。打不过他们就跪地求饶,说只要我别将这事露出去,就将桂儿许给我家做儿媳妇。我一想挺不坏,不然谁家女儿肯给我的苕儿子做媳妇呢,便昧着良心答应了。说实在话,直到今天我一见到大胖爸大胖妈还不敢抬头。”

“那你怎么又要托媒人说媒呢?”

“我怕他们说话不算数,想用这法催一催。”

“你那桶汽油是哪来的?”

“大胖车上带的。”

“你怎么能从岩缝里提出来呢?”

“翻车时掉到那里去的。”

“你见到大胖爸妈不敢抬头,是因为心中另有鬼吧!”

“一个鬼就不得了,再有一个鬼,我这老命还不会叫生剥着吃了。”

这之前不管梅所长如何突然变换询问内容,打猎的老灰眨眨眼就对答如流起来,还不时有空细细打量办公桌上蛇一样伸着脑袋的电警棍。梅所长没发脾气,没拍桌子,没用电警棍与他亲热,相反,笑眯眯地将一只拖着看不见电线头的电热杯递过来,请他喝几口热茶。打猎的老灰伸手接过后,仰过脖子喝了一口便有点知足了,想放下。梅所长仍是笑眯眯地请他多喝几口,不碍事的。

这次正仰脖子喝时,好像电灯开关响了一下,顿时,打猎的老灰感到全身一阵麻刺刺的,电热杯失手滚落时,被站在身边一直没有吭气的指导员眼明手快抢住了。

麻刺刺。三五秒。

突然桌子一声震响。

“块说。你拿麝香去广州干什么?”

“本想卖个好价,后来主要换了烟。”

初试“学院派”们发明的这种“思维暂停式”审讯法,梅所长很是慨然。漏电了是不是?指导员这时开口说,如今用电热杯、电饭煲、电褥子、电淋浴器都得小心,电这东西可是六亲不认,你家有什么电器?打猎的老灰傻着眼四处瞅瞅,最后没好气地说,铁头都能搜出来,还能不清楚我家里有些什么东西?别卖假屁眼!

“说说铁头是怎么回事。”梅所长又问了。

“我怕他们赖账藏起来做证的。”打猎的老灰似乎又能对答如流了。

“也罢。还是说麝香吧。哪来的?”

梅所长这么一问,打猎的老灰终于有些慌神,答话之前常常要愣一阵。

“打的,上山用土铳打的。”

“你打的,还是别人打的?”

“梅所长你去访访西河上下百余里,除了我别人谁能打得着獐子。”

当怀疑麝香不是打猎的老灰猎获时,他有理由这么委屈地叫起来。特别是梅所长说是大胖打的獐子,但被打猎的老灰将麝香弄走了后,打猎的老灰气得捶胸顿足,对天盟誓,说是若獐子真是大胖打的,他出门就遭五雷轰顶,进山就叫山魈迷心,举铳就让五花鬼用鬼指头塞住铳管。审询结束后,指导员说他相信打猎的老灰这些话是真的,打猎人最讲山规、最忌起誓。

“那麝香怎么会到大胖手里呢?”梅所长接着问。

“他外面关系多,又比我先下山,就托他给卖个好价。”打猎的老灰到这时又完全恢复那种对答的神态了。

“怎么又回到你手里的?”

“要回来的呗。”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大胖最后一次发动拖拉机时。”

“桂儿爸桂儿妈怎么在半路闻到麝香味?”

“那东西手摸就能香好久,何况在大胖身上揣了几天呢!”

问到这里,梅所长似乎无话了,指导员挥手叫打猎的老灰退下去时,梅所长又问打猎的老灰,说既然你说獐子是你打的,你有什么证明嘛。打猎的老灰说有,我可以带你去看看獐子窝与那死獐子剩下的头和骨。

打猎的老灰走后,指导员劝梅所长别去受那份爬山的罪,打猎的老灰关于獐子是谁打的这些肯定是真的。

梅所长坚决不听,说好不容易揪住打猎的老灰这只恶狼尾巴,就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然而,县广播站那女播音员在喇叭里面说据县气象站预报明后几天大别山局部地区可能有冻雨。说有冻雨,那些“学院派”都来劝梅所长别去,说别叫那雨给冻在天堂寨上了。梅所长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那意思分明是说这案子本来就不成立,到这份上我们可不愿奉陪了。所以梅所长一甩袖子说,你们都去女人被窝里偎着,老子一人去。看到部下们毫不犹豫地各自往家门走去,梅所长叫起来,天气预报一年能有几回准的,老灰的苕儿子也能和他们比个高低,你们这些书呆子,早晚有一天要吃那些教条的大亏!

骂过之后,他仍去绕西河镇转圈子。一切都是平静如初,寒星冷月,淡雾枯风,一点也没有西伯利亚寒潮到来的征兆。只是不明白自己脚下如何这般沉重。进家门前,他想老婆闹了几天终于安宁了些,今晚肯定得例行公事一番。谁知老婆竟没催他脱衣上床,却要他先用手摸自己的腹部看有无异样。老婆说今天她感觉肚子里有动静,像当年怀阿波罗时一样。

梅所长赶忙摸摸赶忙说是有些异样。

眨眼间老婆又悲伤地说,说不定不是怀孕,是这几天接连拉肚子的原因,所以不能高兴得太早,得玩保险点。

终于没躲脱。梅所长精疲力竭后因肾虚而难入睡。他若能料定后事,便不会对此产生厌烦。他不能做到这点,所以他对躺在身边、完事后短裤都懒得穿就酣然入睡的50岁女人感到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