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活,历来是产生诗歌的最好土壤,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岁月,军旅诗始终都伴着军人的隆隆脚步声。
进入新时期以后,中国诗坛出现两个令人瞩目的新现象,一个是将军诗人的集中出现,近些年来,在军旅队列里,一批带兵率兵的将军在戎马倥偬之余,用手中之笔写出了一批颇具阳刚之气的现实主义力作。据不完全统计,十多年来,仅在报纸上发表过作品的将军诗人就有上百名之多。诗歌评论者称这种现象为“将军诗现象”。这无论对中国文学还是对军旅诗的发展和繁荣,无疑都是很有意义的。
第二个现象就是写古体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一方面说明中国古体诗有着巨大的艺术魅力,另一方面,说明古体诗在我国有着极其丰厚的土壤。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而古体诗的魅力,似乎只有用汉语才能表现出它的丰厚内涵。比如,挑选任何一首唐诗,把它译成西方任何一种语言,往往再也没有原来的韵味。中国人写新诗,是五四以后对传统诗歌与西方自由诗结合的产物。我以为,新诗的发展,不应该也无须排斥古体诗的创作,抒情表意,咏物言志,它们都一样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况且,我国古体诗已经有了数千年的文化传统。
在这个将军诗的作者队伍里,李**同志是其中最受关注的一位,他的作品以量而论或许不是最多的,其成就却是最为突出的。这其中,不论是他关于航天题材的短章行吟,还是他咏赞科学家的抒情佳篇,都颇为诗界和社会所瞩目,成为争相传咏的佳篇。几乎每当军队或国家有重要庆典或重要行动,他都有新诗面世,都有他用诗的语言对重大事件的鲜明政治态度。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写干2007年8月,发表在《解放军文艺》的组诗《光辉的八一》,以及发表在今年1月号《解放军文艺》的组诗《复兴之路》,应该说,两部作品都写的大气磅礴,充满澎湃而豪迈的激情,堪称具有史诗品格的两部作品,作品发表后产生了非常强烈的社会反响,被认为是近年来诗歌创作的重大收获。我认为,这也是作者诗歌创作的代表作。
客观地说,诗人的这两首组诗还不能完全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古体诗,但作品却写得极富古风古韵,由于他谙熟旧体诗的浑厚韵味,读之颇具古典诗所具有的节奏感。然而,作者在创作中又没有完全被格律的框框所束缚,他在创作中合理吸收新旧两种诗的优长,把当代新诗的自由舒缓和古典诗的凝炼厚重有机地融为一体,从而赋予作品以强烈的当代气息和时代精神。读这两部组诗,读者得到的,决不仅仅是一种合仄押韵、读来上口的审美感受,更多的是在古朴的韵味中体验其蕴涵的厚重的思想,体验我们民族博大精深的历史文化。诵读这两部作品,读者会有这样的感受,伴随我们国家和军队发展前进的脚步,我们仿佛在回望波澜壮阔的革命和战争的历史,在对历史的回望中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与此相伴的还有作为中国军人那种光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由此我进而想到,即使用旧体诗表现当代生活,如果仅仅满足于对形式的继承,或者对古人的创作方法的简单描摹,我觉得那就只能得之形式的皮毛。因为如果那样,那只会是把古诗当作闲来玩味的文字游戏,“言志”的诗词就可能仅仅停留在娱乐的层面,它的时代性和人民性的创作主旨便会被忽略。《复兴之路》和《光辉的八一》之所以为诗界特别关注,就在于作品不仅在韵律、立意、意境等形式上注重继承古典诗的优秀传统,更主要的是在新旧形式的结合上找到了最佳的表现方法,所以作品不仅形式新颖生动,脉络清晰自然,而且语言洒脱鲜活,结构气势雄浑,具有很强的思想性和鉴赏性。中国近百年的历史,不仅在华夏文明史上,而且在世界史上都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在这百年历史上,我们的民族所受的屈辱,我们的人民遭受的苦难,我们的国家所遭受的凌辱,是中外历史上罕见的,成为我们民族永远不能忘却的记忆。因此,近半个世纪来我们在革命和建设上所取得的每一个成就,我们在走向民族独立自强的道路上迈出的每一步,都能被全民族看作是巨大的光荣和自豪。用诗歌的语言表现我们民族的这种情感,不仅需要高超的概括能力,更需要爱国家、爱人民、爱军队、爱我们伟大的党那种真挚的情感。全诗共八节的《复兴之路》和共十首的《光辉的八一》,贯穿于作品的正是这样一种真挚情感。《复兴之路》紧扣中国革命历史的每一个转折点,以极其简略的笔墨概括了中华民族团结奋斗、自强不息的历史,用质朴的感情表达了中华儿女对国家强盛的不懈追求,用真情实感讲述着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实现民族复兴的波澜壮阔的历程。作品从晚清的沧桑岁月起笔,分《沉沦》、《求索》、《曙光》、《解放》、《新生》、《奋起》若干节,诸如鸦片战争、辛亥革命、洋务运动、北伐战争、南昌起义、长征岁月、抗日烽火、和平建国、改革开放、民族复兴等,几乎涵盖了中国革命历史上的所有重大事件。就如同是一部诗化的历史。作者在对近代中华衰落的感叹中,在对百年来探索之路的重温中,从对新中国取得成就的颂扬中,由衷地表现了一种强烈的爱党爱国情感,给人以思想上的启示和洗涤。作者在写作中既抒发了自由奔放的情感,同时又尽可能地考虑平仄押韵的要求,因此读起来朗朗上口,富有音乐的韵味。
与《复兴之路》相比,《光辉的八一》写的是人民军队的发展成长历史,在创作上,这部作品更多的考虑不仅好读易记,而且能咏能唱。读之,更觉得它像是歌词,特别是更像《长征组歌》的姐妹篇,把写长征与写建军并列来看,就成为讴歌人民军队历史的雄浑篇章。像不同年代两朵盛开的文艺奇葩,以别样的芬芳向人们展示着人民军队的历史光彩。《光辉的八一》以十首篇幅,从人民军队在南昌城打响第一枪的《南昌枪声》写起,到“井冈风云”、“长征岁月”、“延安灯火”、“命运决战”,一直到“和平征途”、“东方巨响”、“精兵之路”,进而写到“科技强军”、“神圣使命”,人民军队80年来的历史尽在其中,作品以饱满的激情叙述了人民军队从弱到强的历史,概述了军史上一系列重大事件和重要行动。通过以诗歌语言的历史叙述,印证了军队与时代发展相联、与国家民族命运相依、与人民的利益相伴、与党的建设相随的光荣历史传统。经验证明,正是因为我们这支军队坚持和发扬了这个传统,我们的军队才能从小到大、由弱变强,不断从胜利走向新的胜利,成为战无不胜的军队,成为这样一支忠于党、忠于社会主义、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的英雄军队。在今天这个新的历史时期,读这样的诗篇,进而学习和重温我军听党指挥、服务人民、英勇善战的光辉历史,对我们更好地继承发扬人民军队的好传统,建设现代化的新型军队,具有特别的意义。因此,这部作品,又可称得上是当今学习军史的一部很好的辅助教材。
读这两部作品,还让我产生另外一个联想,那就是作为一位将军、一位高层领导,身体力行地以个人创作张扬文化传统的意义。有人认为,在市场经济的今天,已经不是诗歌的年代,我以为,此话是有偏差的,社会翻天覆地日新月异的变化,给诗歌创作提供了最好的土壤。不是这个时代不需要诗,而是我们的作者没有继承好我们诗歌的文化传统,没有将真正张扬时代精神的更多佳作提供社会。一部诗歌的历史证明,任何一种文学体裁和文学运动,它都需要认真的示范者和引导者,就像李白、杜甫、白居易等杰出诗人开创大唐的一代诗风,就像苏东坡、李清照创造了豪放与婉约并存的宋代词风,就像曹操父子的诗歌代表了魏晋时代的建安风骨,以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郭小川、贺敬之为代表的一代诗人,的确把中国新诗创作与时代生活、与人民甘苦、与国家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真正让新诗成为催人奋进的精神号角,成为鼓舞人民英勇进取的文化利器。遗憾的是,这代诗人开辟的新诗风,后来没有被很好研究、继承、发展下去。相反,随着时代的变迁,由这样一批杰出诗人开创的新诗风,被盲目地当作“左”的时代的文化产物毫无道理地被冷落和抛弃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打着创新和前卫旗号的云山雾罩的所谓诗歌占了上风,一些人盲目地用诗歌“张扬自我”,出现了一些只“写给他自己”、“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诗歌作者。于是,什么“朦胧体”、“梨花体”等在中国这样一个被称为富有诗歌传统的大国,让人引以为耻辱地刊登在报刊上、发表在网络上,在社会的责骂声中有一些人毫无廉耻地用诗这种高雅的文体去表现隐私,去展示丑陋,去张扬自我。这种现象,应该说都不利于诗歌的发展,一些有识之士对这种现象表示焦虑,也更期待有思想和艺术品位的优秀作品推出来。
今天,当我读李**同志这样两部作品时,我们感到振奋,更为一位身居高位的将军,率先垂范、身体力行地张扬诗歌创作的主旋律意识,去用自己的创作为社会作榜样的行为由衷地钦佩。
(原载于2010年5月13日《文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