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的历史起点,出现在从旧石器时代中晚期的简单刻记与直观绘图记事到中石器时代至新石器时代的刻符记事与抽象绘图记事那里。
从具体时间看,在距今10万年之前的旧石器时代早中期,一般只有直观的简单刻记;只有到了距今10万年至两三万年的旧石器时代中晚期,才出现过简单刻记与绘图计数记事并存的情形。这种图形线条比简单刻记丰富得多了,有的就像一幅精美的图画,无论是谁,一看就知道画(记)的是什么;只是,它还谈不上是象形文字,所以画这个是很费气力、也很费时间的,但不用说,它已经比简单刻记要进步不少。要知道,取得这些进步可不容易,每个“学期”都要长达几万年。
为什么这种刻符记事会出现在旧石器时代中晚期呢?因为当时随着剩余产品的出现,原始人的经济关系已经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单靠那个时候的头脑记忆和默算已经胜任不了了(当然,不要说那时候的笨脑袋了,即使今天智商极高的人恐怕也应付不过来),用简单的语音和手势来比划也无法胜任,所以必须要想办法把它记下来,这叫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大约到了距今1.5万年至5000年之前的中石器时代至新石器时代,这种刻记计量记录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内容更加丰富了,数字表达也更为准确;尤其重要的是,符号开始慢慢统一了,这就向原始文字的出现前进了一大步。无论在中国还是中东地区,曾经都挖掘到用绘图来计量、记录的黏土标志。比如,在公元前31世纪至公元前11世纪前的中国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时期的人面鱼纹彩陶盆、远古时代中东地区原始人把不同农业收获的黏土标志刻有特殊符号来记录计量等,就都标志着刻记记事、绘画记事在向书契计量过渡。
刻画记事和直观绘图记绘在哪里呢?最简单的载体当然就是石头、树木和骨头了。石头和树木自不必说,原始人吃剩下的各种动物骨头包括人骨随处可见(他们或者被其他动物吃掉,或者吃各种动物包括生身父母),算是真正的废物利用。这样的资源可以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甲骨文就是这样来的。只不过,甲骨上记载的文字已经远远超越简单的刻画记事阶段。在甲骨文之前,也就是我们今天旅游时在岩洞里能看到的那些非常逼真的岩画,其中就有许多属于这类记事。那可绝不是原始人吃饱了没事干在那里闹着玩,而实在是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向后人表达些什么,只不过现在的人依然领会不了,这就不能怪他们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会涉及到经济内容,尤其是会计。
例如,法国罗尔特人在他们居住的山洞内,以捕获驯鹿为背景绘制的“鹿群泅水过河图”;西班牙阿尔塔米拉人在他们居住的山洞内,绘制的“洞顶动物图”;中国内蒙阴山地区的岩画等等,这些今天被称为艺术品的刻画,当初的主要功能都是为了严肃地把某件事情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来,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涉及到经济和计数、记事。
到了新石器时代晚期的马家窑文化,因为它是从仰韶文化演变过来的,所以仍然被称为甘肃仰韶文化。而在此之前的大汶口人在陶器上刻下的符号,其中除了表示生产工具、天象外,就有许多与生产活动有关。
目前世界上发现最早的刻符记事实物,是在非洲乌干达与扎伊尔交界处的伊尚戈渔村发掘到的一根计数刻骨,考古学家称之为“伊尚戈骨头”(ishango bone)。这根骨头的神奇之处,不但在于它是公元前86世纪之前的新石器时代早期留下的,更在于它的一端居然还镶嵌着一小块石英,并且上面有3排分别刻着代表数字11、13、17、19,11、21、19、9,3、6、4、8、10、5、5、7的线纹。虽然这些数字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现代人还搞不明白,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它肯定是对某件事物的数量记录;也就是说,与当时的会计记录有关。
另外就是,在法国南部奥瑞纳村(aurignac)挖掘到的一根两三万年之前的幼年狼的胫骨,长约18厘米,上面共有55道深深的刻痕,分为上下两组,中间相隔一定的距离,并且被一根线条间隔开来。上面这组刻痕共有30道,下面是25道,是分两次刻上去的。考古学家们坚信,这些刻痕决不是他们刻着玩的,很可能是记录猎物的数目。从今天的猜测看,这些刻痕中应当包含着会计凭证、科目、账簿的意思在内。
到了公元前4世纪左右的战国中后期韩襄王与厘王时期,这种刻符记事内容就更完整了,并且可以用文字(小篆体)叙述方式记得很清楚,从原来的原始凭证发展到了账簿形式。例如,1998年在河南省新郑市郑韩故地就出土了有45根牛骨的账簿,其中39根上有文字记载,记录了近40个人的借贷记录,具体记录了当时郑韩两国国库里存放的棉麻织物进出及储备情况,所有肋骨上都写着“缊”(乱麻)[1],这表明,这很可能是一本专用物资账,项目有物品编号、存放位置、人名、数量、纳入、支出、借贷、结余等(但不知为什么没有“时间”),这就已经摆脱了商周以来的那种原始计量记录法。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从左至右排列、从上到下书写的文字中,居然有一列文字从上到下被拉了条竖粗线,表明这项记录已经被取消。[2]这就很有点像今天会计记录中的划线更正法了。
[1]孟起:《郑韩故地出土墨书账簿释文补释》,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2015年1月9日。
[2]蔡全法:《新郑郑韩故城出土战国牛肋骨墨书账簿考》,载《华夏考古》,201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