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发生了命案,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开。”官兵用不容人抗议的语气说道,分外严肃。
林奚渺知道同他在这里说实在是无用功,只好点头,却暗地里绕到了侧边。
那是一条暗巷,数十个官兵并不会将这一个客栈围得天衣无缝,暗巷抬头数十米高处有一扇极小的窗口,林奚渺身材娇小,恰好能过。
趁着左右无人,她以轻功一跃而上,钻入了那个小窗。
这是一个杂货屋,一堆陈杂物什,她双脚落地,掀起一层灰尘。
林奚渺屏住呼吸,打开了门,丝毫不犹豫地朝着谢承祗所在的房间小跑而去。
其实她也不太确定谢承祗是否还在那里,但那边是唯一的去处。
只是方才拐了个弯,她就停住了脚步,那个房间之前已经站住了好几个官兵,后边儿两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林奚渺不敢离得太近,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一些什么。
不太对。
若是谢承祗和那个疯子在这里,这群官兵哪有这般“闲情逸致”,除非谢承祗已经将那个疯子给制服了。
可是若是他将疯子制服了,又怎么会不来找自己?
难不成是……受了伤?
林奚渺不敢往下想,脚却不由得往前走了过去。
忽地有什么将她一拉,她下意识往后看去,眼睛一亮:“你……”
随即她嘴巴被捂上了,面前的人轻轻“嘘”了一声,将她往旁边一拉,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师姐跟我来。”
——正是谢承祗。
林奚渺便跟着他往外走去,一直通到了客栈后院。
月亮仍是半遮面,不够清亮,林奚渺只是跟着谢承祗走,直到他停下了脚步,她才发现原来院子前头还站着一个人。
“这里!”
那个人冲着他们招了招手,语气轻快,但不响亮。
林奚渺一拍脑袋,恍然:“怎么将他给忘了!”她问道,“那疯子呢?”
谢承祗一五一十地交代:“你走了之后,那疯子几乎挣脱开来,怪异得很,我打不过。但过了一会儿邬文便来了,冲着那疯子撒了什么,那疯子便倒在了地上。我和邬文想去找你,但是……”他停了一下,挠了挠头,“不知道去哪里找。”
是她糊涂了,离开之前竟忘记告诉谢承祗去哪里找她,林奚渺有些自责。
她舔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你没受伤吧?”
谢承祗摇摇头。
她松了一口气,转向问邬文:“你呢?”
“醒来之后余毒几乎都清了。”邬文道,“没什么大事。”
既然都没有什么事情,谢承祗便做主说:“我们先离开这里,这里有官兵,以免惹上麻烦。”
说起来他们都与这件事情无关,还要赶路去苗疆,最好不要在这里被绊住脚。
已是夜深,小镇里几乎都打烊了,他们三个人一合计,带好自己的东西到了镇旁的一个小树林露宿了一晚。
刚刚坐下,谢承祗蹲在前面生火,林奚渺想了想,还是说道:“我问过我带走的大汉,听他说,这件事情似乎同长林镇有什么关系。”
她将那大汉同她说的简单的跟谢承祗和邬文说了一遍。
谢承祗往火堆里又丢了一根木头,道:“我同你的感觉一样,但说不出哪里有些奇怪。”
林奚渺却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是在问他:“你说,大师兄会不会也遇上了这件事情啊?”
“不会的。”谢承祗安慰她,“小师姐别担心,这么大的事情一定瞒不住的,我们没有听到第二起事件,说明大师兄并未遇上,一定是安全的。”
“不对。”
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邬文忽然道。
林奚渺偏过头看他:“怎么不对?”
邬文抬起头,注视着她:“这是我遇到的第二起了。”
这话听得她心里一惊:“你什么意思?”这话她是脱口而出,还没有等到邬文回答,林奚渺又反应了过来,“你都想起来了?”
邬文点点头,在对面二人的审视下,他缓缓道:“不仅遇到了,我还与他们交了手,我身上的古怪的毒和细细密密的伤口就是拜他们所赐。”
“拜他们?”
“是。”邬文平静地说道,“如你所说,长林镇确实出问题了。”
林奚渺和谢承祗对视了一眼。
邬文道:“一年之前苗疆几族就出现冲突了,准确来说,是冲突更加明显了。我们那哈塔族不愿卷入其中,便派了我小妹和几个族人来到了中原,想寻回圣女,让圣女来主持公道、平息冲突。谁知有一天,他们一行人竟然再也没有了消息。”
“你们寄信来是想要南关帮你们找寻你小妹他们的消息?”林奚渺问。
那封信里面写的是什么,他们几个至今都不知道。
邬文坦然点头:“确实如此。但是我们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语气之中虽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是林奚渺心中仍起了一种歉疚之感:“那封信寄来之后便被偷了,我们没能找到那封信,但为什么要偷这封信,不就是委托南关来帮忙找人么?”
谢承祗也补充道:“不仅如此,南关派去苗疆的弟子也没有了消息,一个都没有回来。”
邬文终于露出了一丝错愕:“我们并没有看见南关来的弟子啊。”
这就奇怪了,难道那些弟子竟然连苗疆都没有到,那他们去哪儿了?
又为什么偷那封信?
林奚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说:“你继续说,你还想起了什么?”
邬文虽然奇怪,也没有追问下去,继续说道:“我们没有等到你们的回信,便打算自己查。我和兄长查到了小妹他们最后落脚的地方就是长林镇,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所以我和兄长就去了那里。”
他伸出胳膊,露出上面的伤疤。
“这就是在长林镇受的伤,你们也看见了,那疯子牙尖,指甲也长,抓一下恨不得掉一块儿肉。”邬文放下袖子,“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的毒。”
连苗疆人都看不出来的毒。
谢承祗问:“那你兄长呢?”
“失散了。”邬文垂下眼帘,“在长林镇,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跑出来了。”
说是失散都是最好的说法了。
林奚渺想到了蓟怀旌,一瞬间感同身受,凑过去拍了拍邬文的肩膀,温声道:“他们不会有事的。”
邬文闷闷地“嗯”了一声。
火堆烧得噼里啪啦的,没规律地响着。
邬文睡着了,林奚渺却没有,她有些睡不着。
她没睡,谢承祗自然也没有睡。
两个人相对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谢承祗先开的口,他问:“师姐在想什么?”
林奚渺拿着树枝在地上乱划,也没有抬头,随口应道:“没想什么。”
“师姐没说实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实话,确实没想什么,又的确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没头没尾的,都是关于蓟怀旌的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对谢承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想大师兄。”
果然。
谢承祗这么想,丝毫不意外。
甚至还因为林奚渺的坦然而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说:“若是师姐担心大师兄,我们明日便赶去长林镇。”
“可是……”林奚渺犹豫。
谢承祗道:“大师兄下山都是为了那封信,便是他此行不去长林镇,到了苗疆,那哈塔族的人也会将这一切告诉他,最后总归会去那里。我们现在去,说不定还能碰见大师兄。”
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林奚渺一颗心稍稍落了下来,叹气:“这两天我一睡着就做梦,梦见大师兄他……”她像是有些说不出口,停了好长时间。
谢承祗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样,轻轻地挪到了林奚渺的身边,伸出手,似乎想要抱抱她,最后却直接落在了她的头发上面,轻轻地揉了揉。
对于谢承祗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林奚渺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若是平日里,为了维护当师姐的威严,她早就跳起来瞪着他,罚他去给自己做一些杂活儿了。
什么做一些糕点菜肴,什么下山跑腿儿买一些小物什。
谢承祗不嫌烦,甚至还有点儿甘之如饴的意思,下次还敢继续。
倒是鲜少有这么个时候。
谢承祗有些心疼,此刻却有些词穷。
他将林奚渺的头往自己肩膀上面按,林奚渺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谢承祗心说,我也不知道,忽然就想这么做了。
嘴上却低声道:“明日还要赶路,师姐还是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吧。”
“唔。”她含糊应了一声,也没推脱。
赶了几天路,又碰上了这么件事儿,她是身心俱疲,这会儿靠在谢承祗的身上竟有几分难得的踏实。没一会儿眼皮子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谢承祗是听着耳边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起来的,他将手中的树枝往火堆里一丢,却没忍住微微侧过头看着她。
林奚渺长得好看,皮肤很白,醒着的时候双眼灵动,现下阖眼,又长又密的睫毛好像还在微微颤动,似乎在不经意间挠他的一颗心。
他却不是只为这张脸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