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祗一把握住邬文的胳膊,凑上去仔细看。
他不是主修医术的,身边自然也不会带行医箱,也不好徒手去触碰伤口。他松开了他,却道:“伤口有毒,体内无毒,想来你体内多年积累在你昏迷之时已将你体内大多毒素去除。”
邬文“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以帮我寻来几味药吗?”
林奚渺没有理由拒绝。
邬文所要的药材倒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几种,他们跑了几家药铺才将药材买齐。等到药熬好了,邬文拿着药匙一圈一圈地围着碗搅拌,一边说道:“我喝完药之后会睡几个时辰,你们不必管我。”
说完之后便一饮而尽。
谢承祗将门窗关好,走了出去,才开口问道:“你相信邬文吗?”
林奚渺偏过头看她:“为什么不信?”
他说不上来。
或许是邬文出现得太突然了,正巧出现在了他们所经之路,又或是问他一些什么事情,他却怎么也答不上来。
她倒反过来对谢承祗说:“事已至此,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
“知道啦。”他笑了一声。
他们用过晚餐之后便各自回了房间,林奚渺脱去衣裳,将自己沉浸在沐浴桶中,热气迅速弥漫开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多日奔波的疲倦似乎就随着这一瞬间都消弭了。
她微微睁开眼睛,隔着氤氲一屋子的白雾,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是林奚渺知道自己脸色应该不太好看。
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客栈虽小,倒也是物什俱全,床边的案头上面还放着一鼎香炉,虽然香料有些劣质,混着几种花香的味道也让人有一些昏昏欲睡。
林奚渺觉得眼皮子有些沉重。
恍惚好像回到了南关五巅,蓟怀旌给她买了一屉蟹粉包子,那时候她小病初愈,早就被病时一碗又一碗寡淡的粥面弄得几近厌食,蓟怀旌心疼她,偷偷地给她捎来了这个。
他给她夹起一个小包子,吹去热气儿,正抬起手喂到了她的嘴边,还未等到林奚渺张开嘴,那个灰袍人忽地出现在蓟怀旌的身后,猝不及防地一掌落在了他的背上,蟹粉包子还未入口竟是溅上了鲜血。
她张口想叫一声“师兄”,声音就卡在了喉头,怎么都发不出声。
“师姐!”
“师姐——”
声音忽远忽近,只听“砰”地一声,林奚渺猛地睁开了眼睛。
“师姐……啊!对……对不起!”
她下意识双臂护住胸口,瞪着背过身去的人,惊道:“你做什么!”
来人正是谢承祗,他吭吭巴巴地说:“我听到一声尖叫,以为师姐出事儿了,叫你好几声你也没有应……我,我一着急……”
他说不下去了。
“什么尖叫声?”林奚渺一怔,顿了顿,像是才发现现在处境不太适合说话似的,又羞又恼道,“你还不出去!”
“是!”
谢承祗慌忙跑出去,没忘记将门带上。
她长呼一口气,热气散去不少,水已经有些犯凉,不适合继续泡下去了。
林奚渺起身,迅速擦好身,穿上衣服,将长发松开来,没想着簪什么珠钗,径直走了出去。
谢承祗就在门外等着她,两颊还有些微微泛红,看见林奚渺这般出来不由得显露出一丝局促。
“你方才说什么尖叫声?”她轻咳了一声,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谢承祗愣:“师姐没有听见吗?”
“没有。”她摇摇头,“我好像睡着了。”
还做了个不怎么好的梦。
“啊——”
还没有等谢承祗回答,又是一声尖叫,随即整个客栈的似乎沸腾起来。
这次林奚渺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她立刻说道:“去看看。”
声音来自楼下,好几个厢房大门紧闭,有的厢房门敞开来了,里面东西一览无余,几个包袱在里面竟显得有几分孤零零的。
林奚渺下楼的时候正巧碰见慌张跑出去的小二,谢承祗几乎是一瞬间就往她身前一挡,小二直直地撞到了他,下意识地将他一推,却没推动,等他正准备绕过谢承祗的时候,小二感觉自己被一把抓住,紧接着抓着他的人问道:“发生了什么?”
小二颤颤巍巍地指向来时的方向,话都说不清楚:“吃……杀人了!”丢下了几个字就使劲儿挣脱开,跌撞着跑下了楼。
谢承祗沿着他指的方向跑了过去,站在一个大开的厢房门口便再无动作。
林奚渺看着有些不对劲,再一看里面,竟不由得骇住了!
不说满室混乱,单看斜倚在床边的人,或者说尸体,脖颈处血肉模糊,猩红色的血溅了满身,一双眼早已没有了神采,两颗眼珠几乎要瞪出来。
而这边,一个人正要咬着一个跌坐在地方的人的脖颈,那人分明是八尺大汉,竟被伏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压制得挣扎不脱,竟哭叫出了声!
“阿祗救人!”
闻言,谢承祗迅速挑起一旁的木凳子,将吸血之人一扯,木凳往两人中间横穿而过,再反手将吸血之人往一旁按压住。
来不及多想,林奚渺将自己的衣裙撕了一块儿下来按住那个大汉的脖颈,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还能说话吗?”
大汉急喘两下,才点点头:“能,能的。”
谢承祗那边却不怎么乐观,这人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眼白部分泛着红丝,从太阳穴道额前的青筋奇异地爆起,四颗牙齿变得又长又尖,像是一头凶兽的牙齿,被咬上一口必定被撕去一片肉,双手的指甲也长长了似的,像是利刃一般,能将人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更为麻烦的是,这人的力气竟然比普通人要大得多。
谢承祗按住他费了不少力气,但这人竟是不知疲倦地挣扎,再这么下去一定会被他挣脱开来。
他眉头一拧,说道:“师姐,快带人走!”
林奚渺勉强将那个大汉扶了起来:“那你呢?”
谢承祗头也不回:“师姐先走,我自有办法脱身。”
她知道这种事情不能优柔寡断,再耽搁下去恐怕便是拖后腿,届时这里一个人都跑不了。于是林奚渺便不再多言,只道:“你多加小心,一定要来见我。”
谢承祗轻声笑了一声,当做应答了。
林奚渺将这个大汉带到了最近的一个医馆,让大夫给他包扎好了之后,那大汉还在控制不住发抖。
他们赶过去的实在是及时,只脖子上有浅浅地两个洞,还没有咬进去,并不致命。
她问道:“你可认识这个人?”指的是方才发疯咬人的那个。
大汉似是还未从方才的恐惧当中脱离出来,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认识,是我老乡,我们一起从村里头出来想开开眼界……没想到……”
“那你们经历过什么,或者有什么仇敌么?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汉茫然道:“什么都没有啊。”
林奚渺不太相信:“那你们是否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大汉张嘴欲言。
她却打断道:“不必回答这么快,想清楚再回答。”
“吃什么……没吃什么啊,我们仨吃的、做的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好好的啊。”大汉沉思了一会儿,一拍桌子,惊呼道,“难不成!”
林奚渺抓紧问:“难不成什么?”
大汉犹豫地说道:“只有一件,几日前我们经过长林镇,镇门无人把关,看起来颇为奇怪,我们三人之前并未听说长林镇封镇了,一时之间不知进还是不进。他便主动说进去看看,走进镇门探了几眼发现奇怪得很,便出来了……我们没敢在镇里留宿,那天我们是城外露宿的。”
他越说越小声,也是拿不准。
也就是说这三人同吃同住,唯一不同便是这个发疯之人进过长林镇。
长林镇有何特殊之处吗?
林奚渺听说过,这个长林镇镇如其名,一片长林环绕四周,大多是四季青的绿植,环境颇好,是以人丁兴旺、行商之人络绎不绝,更有许多隐士高人也愿于此处长居。
但是眼前这人所说,似乎同她所听闻的不太一样。
林奚渺继续打听:“奇怪得很,怎么说?”
这次大汉却答不出来了,摇摇头:“不知道,他也没说。”
怎么可能一句都没有提。林奚渺还想问,但是看着这大汉的模样想必也说不出什么更多有用的信息了,她便就此作罢。
时间缓缓流逝,她一直没有看见谢承祗的身影,心里难免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夜色已渐入深沉,林奚渺走出了医馆,迎面吹来的夜风像是带着几分血腥气,让人几欲作呕。
她等不及了。
林奚渺拔足朝着客栈走过去,火光照亮了她的眼前,数十个人整齐的站在客栈前面。
“站住。”
一个人拦住了她,语气不善,问:“什么人?”
林奚渺看了一眼眼前人的装扮,是官兵。
也是,客栈里发现死人了,逃出去的人有人报官也是正常的。
她拱手道:“住宿人,还请官爷行个方便,允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