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着马车找了一个就近的小镇,再快也耽搁了两天,林奚渺一直沉睡不醒,谢承祗一路上嘴唇都只抿成一条线,几乎没有说话。
一到有人的地方,谢承祗就抱着林奚渺找了一个小客栈,她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乌,碎发因为流汗贴在了额前,呼吸略有些微弱,谢承祗唤了小二打来了水,给林奚渺简单的擦了擦。
在马车里的时候,谢承祗就咬着牙把林奚渺右肩上的箭给拔去了,暂时用布条缠住了伤口。
但他们两个人都是男子,实在是不太方便,到了客栈才叫客栈里的老板娘帮忙给她换了衣裳,重新缠了纱布。
邬文给她把了一下脉,拧着眉想了好一会儿。
谢承祗等不及他,只赶紧问道:“怎么样?”
“还不确定。”邬文摇摇头,“我需要银针,还有一些东西……”
“你写下来,我去准备。”他打断道。
邬文也没耽搁,拿了桌上的纸笔就写,递给谢承祗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你们的字我写得不太好,你看一下有没有看不太清楚的,我现在告诉你。”
谢承祗一条一条看下来,不敢出错,忽然目光停顿了一下,指着纸上一行问道:“这是什么?”
邬文看向他指着的地方,回答说:“盈缺草,能暂时抑制毒素蔓延入肺腑,性寒……”
谢承祗没心思等着邬文细细说来,只把纸折好,没等他说完,谢承祗早已冲出了屋子。
等到他出去了,邬文的神色才凝重了起来。回想起方才他把的脉,脉象颇为奇怪,不像是普通的毒。
“得罪了啊,你醒了千万别怪我,我也是为你好。”邬文喃喃地说着,随即拿出随身的匕首,在她的手指上开了一道伤口,又用一个小瓷瓶接了一些。
两天过去,毒素已然融入血液。
他封住小瓷瓶,等着谢承祗将他要的东西带回来。
邬文身上只带了一些防身的和简单解毒的药物以及一把匕首,若说真的想救人,缺的东西还有很多。
等了一会儿,谢承祗终于回来了。
没多说什么,他只将东西摊开在桌上,邬文立刻挑出了银针,探进了小瓷瓶之中。
再拿出来的时候,银针先是呈现出了一种乌黑色,片刻之后,竟然隐约显露出些许金色。
邬文呼吸一滞,瞳孔猛缩。
谢承祗看着他表情不对,也跟着凝重起来:“如何?”
邬文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去将这几种草药捣烂,凝成药膏,再把盈缺草煮成汤药喂她喝下。”
停顿了一下,邬文说:“你要做好准备。”
这句话让谢承祗心里漏了一拍,他的目光落在林奚渺的身上,明明几步距离,却像是隔了山水千重,雾色层叠,想要伸出手去触碰,竟是怎么也够不着。
“她不会有事的。”
谢承祗低声说了一句,像是为了让自己信服,又重复了一遍,才拿着草药出去了。
林奚渺觉得自己好像在被困在一个雾蒙蒙的森林之中,四周都是参天大树,盘根交错,遮天蔽日,没有留出一丝缝隙让阳光漏进来。
她茫然地四处走,却总是转到同一个位置,像是从来没有走动过。
没有其他人,没有蓟怀旌,也没有谢承祗。
林奚渺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胸口太闷了,闷得发疼。
还没忍住有些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忽然觉得胸口这里缓了些,还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喊着:“渺渺,你不会有事的,快醒醒,看看我好吗?”
是谁呢?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就看见了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那人看着她,露出了几分惊喜的神情:“渺渺,你是不是醒了?”
会是谁呢?
应该不是阿祗,林奚渺想,阿祗不会这么叫她。
“大师兄?”她张了张嘴,“是你吗?”
那人动作像是一顿,半晌才“嗯”了一声:“是我。”
林奚渺慢慢放松了身体,跟着笑了一下:“真好。”
大师兄没事,真好。
那人给她擦了一下额前的汗,她迷迷糊糊又想睡过去,只下意识地抓住眼前的人的手,嘟囔着:“大师兄别走了,陪陪我好不好?你都走了很久了。”
“我不走。”他说,“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林奚渺又见着那片森林,与之不同的是似乎有清风徐徐而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舒服多了。
参天的树好像也没有那么张牙舞爪了,只是林奚渺仍然找不到出去的路。
大师兄会带我出去的,林奚渺捂着自己的心口想着,大师兄不会舍得让我疼太久。
谢承祗看着又昏迷过去的林奚渺,叹了一口气,才对一旁的邬文说道:“药起效了,她没有再发抖了。”
邬文看到了,没再多问,对谢承祗说:“那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谢承祗替林奚渺掩了掩被子,轻轻地关上了门。
这一路上都是吃的干粮,好不容易停在了这个客栈,邬文便提议点几个小菜吃。
谢承祗没什么胃口,但也依着邬文了。
等到饭菜都上了,邬文扒拉了几口饭菜,吞下去了才瞥了谢承祗一眼,说:“你怎么还不问我?”
谢承祗垂着头,没看他,像是有些恍惚。
邬文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碗里,诚恳地建议道:“你还是吃点饭菜吧,不然接下来你可能会有点吃不消。”
听到这句话,谢承祗才抬起头:“什么意思?”
邬文放下筷子,神色严肃了起来:“你应当是看到了那根银针,不用说你也知道,你师姐她中的不是一般的毒,自然也不是一般的解药可以解的。”
谢承祗道:“只要有解药,我就一定可以找来。”
“我知道。”邬文对此自然是深信不疑的,虽然跟谢承祗相处的时间不长,其中还有过猜疑,但他对林奚渺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想了一下,问道:“你们南关五巅同逍遥山庄的关系怎么样啊?”
谢承祗立即问道:“解药在逍遥山庄?”
“是这样,应该没错。”邬文肯定道,“逍遥山庄在你们中原是赫赫有名的精通医学之地,奇难杂症啊都能治,有灵药自然也不足为奇。”
谢承祗明了了:“你要什么?”
“明月绡。”邬文直言不讳。
他皱眉:“明月绡在逍遥山庄?”
谢承祗记得自己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这个明月绡,因其花皎洁如月,常成一簇,又难寻其一,被人叫做明月绡。
相传几百年前的一个皇帝想练成长生不老之药,万事俱备,只欠一簇明月绡,而明月绡正是其中的关键,直至这个皇帝老死了,终其一生,都没能见过它的影子。
而明月绡居然就在逍遥山庄?
邬文塞了一口菜在嘴里嚼了两下,咽了下去,犹豫了一下,才一边说道:“有些不好意思,我们那哈塔也曾打过明月绡的主意,这才查到了它如此所在,可惜逍遥山庄并不是浪得虚名,没得手。”
谢承祗微微眯起眼睛。
被他怀疑过的邬文立马有了警觉,急道:“你是不是又在怀疑我?我真没有说谎,没必要!”
“行了。”谢承祗收回目光,“你确定明月绡能救我师姐吗?”
邬文十分肯定地说:“确定,你师姐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是从罕见的鎏金草提炼出来的一种毒素。你也看到了,银针上先呈普通毒素的乌黑色,慢慢地才显现出淡淡的金色,多明显,我还能骗你不成。”
这是他亲眼所见,无须怀疑。
“我有多长时间?”他问。
这里离逍遥山庄还有一定的距离,这几天必不可能一个来回。
邬文看见了谢承祗拿着筷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知道他心里在顾虑什么:“时间也不是刻不容缓,我可以先想法子压制毒素,给你争取更多的时间。只是明月绡一旦摘下得立即用,所以我们三个人最好一起去。”
“好。”
谢承祗应了一声,往林奚渺房间的方向看了过去,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决定好了,吃完了饭,谢承祗给林奚渺又喂了一次药,然后就出去买一些干粮。
邬文蹲在林奚渺的床边,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
好一会儿才挠了挠头,他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真的觉得你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随即他放弃了,站起来坐在了房间中间的桌子旁,摆弄着谢承祗买回来的那些药材。
谢承祗回来的时候,邬文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走到林奚渺的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轻声说:“这药是不是很苦?你最怕苦了。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零嘴儿,你一醒来就可以吃到。”
“你知道为什么你为大师兄挡那一掌的时候我会生气吗?”
没有什么比你安全更重要了。
“我想这样正大光明地看着你很久了,但渺渺,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