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爆炸声炸响,随即而来的是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哭叫声。
“怎,怎么回事儿?”
一个人影推开门,她竟然出乎意料地冷静,平日里绾起来的长发此时散落了下来,未施粉黛的脸上显得有一些苍白。
桌后的人双眉紧皱在一起,死死盯着走进来的女人。
女人平白拧出一个笑容:“外面都是夏侯家的人。”
“夏侯家……”桌后的人将手中的笔随手一掷,“夏侯家竟敢做出这种事情,这是不将当年三族血契放在眼里么!”
那女人却没有理会面前的人所说的话,只平静地将自己想说的话缓缓接上:“……我也是。”
“什么?”
她抬起头:“不止外面的人是,我也是夏侯家的人。”
他的脸色倏忽一变。
女子忽然跪了下来,朝他磕了一个头:“濮阳成,这一个磕头,是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宠爱有加。是我对不住你。”
濮阳成这个时候才冷静下来。
“阿绣……程澜绣……夏侯澜绣。”濮阳成笑了笑,忽地一收,走上前去捏起夏侯澜绣的下巴,低声道,“朕如此信任你。”
夏侯澜绣的下巴被捏的生疼,只是抿着嘴不肯从喉咙挤出半点声音。
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她竟然没有感受到半分害怕和恐惧,甚至觉得长舒一口气。
濮阳成松开了手。
富裕的空气一下子向她猛烈地涌了过来,夏侯澜绣没忍住咳了好几声,抬头露出了错愕的眼神。
“我不想杀你。”濮阳成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滚吧。”
他终究还是在怜惜她。
夏侯澜绣长长的指甲嵌进了掌心:“你为什么不杀我?我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之事,为什么不杀我?”
濮阳成只是坐了下来,外面叫喊声已没有最初那么响亮,几近消弭。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夏侯家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来大殿里取他的性命。
哦,已经有夏侯家的人在自己面前了。濮阳成漠然想,他们将事情都交给了夏侯澜绣。
他问:“怎么,你不是来杀朕的?”
夏侯澜绣摇摇头:“家主没有叫我做这个。”
“原来朕宠爱已久的女人不过是别人一条听话的狗。”濮阳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了几分讥讽,倒也不知道是讽刺她,或是仅仅自嘲。
她没说话。
也许也是默认了这句话。
半晌,她站了起来,垂着眼说道:“那么多皇子的夭折,都是我下的手。”
听到这句话,濮阳成的表情终于变了。
夏侯澜绣却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自顾自地说:“五皇子还活着,只是因为药出了点问题,家主觉得不必对一个痴儿下手。”
濮阳成猛地抬头,手紧紧地捏成了一个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说:“皇后有身孕了,是你下令瞒着的吧?可惜没有瞒住。”顿了顿,夏侯澜绣望了一眼窗外,“今夜皇后将小产,这个皇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你!”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杀我?”夏侯澜绣眼神里几近偏执,“我就站在这里。”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将它随手一扔,扔到了濮阳成的面前。
匕首落在未读完的书页上,没发出什么声音。
像极了沉默的人。
夏侯澜绣一心求死,也只想死在濮阳成的手下。
她不想再过那种惴惴不安的日子了。
濮阳成拿起那把匕首,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将匕首尖抵着她的心口。
只要用力,眼前这个女人就会立刻死去。
濮阳成紧紧地握住匕首。
夏侯澜绣闭上了眼睛,一切都结束了。
家主……应该会开心的吧?
起风了。
外面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这一夜过得实在是太慢了。
“夏侯骥在哪里?”濮阳成突然开了口。
夏侯澜绣睁开眼,嘴唇颤了颤,忽地将濮阳成一推,心口一阵凉意蔓延开来。
“阿绣?”濮阳成眼睁睁地看着夏侯澜绣在自己的面前倒了下去,他下意识去抓,又是一箭冲着他过来。
他躲开了那支箭,抬头便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人,手里头挽着一把弓箭,眼神冰凉,漆黑一片。
“你是谁!”
……
文帝十三年,皇宫走水,近一半的人没有逃出来,文帝濮阳成亦葬身火海未能逃出。
五皇子濮阳祺临时登位,右相夏侯骥当堂听政。
同年,左相澹台靖从苗疆归来,承了工部,辅佐濮阳祺。
……
“听说了吗?这届武林大会左相也要来看看呢。”
在一个山脚之下的小镇的酒楼里面,人来人往,有人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左相一来,嘿,怕是这届武林大会热闹得狠呐!”
另一个人惊讶道:“怎么可能,你八成是喝醉了吧,朝廷的人怎么会插手江湖的事儿?”
最先说话的那个人说道:“你不懂了吧,这武林大会四年一届,十七年前左相从苗疆回来之后每届可都盯着呢!”
林奚渺将蓟怀旌的衣袖扯了扯,低声道:“师兄,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的确听说了这个小道消息。”蓟怀旌给林奚渺夹了一筷子菜,才不紧不徐道,“吃饭不要三心二意的。”
林奚渺赶紧扒拉了两口饭,含糊道:“可是朝廷的人盯着我们做什么?”
蓟怀旌却道:“少问这些事情。”
她撇了撇嘴,觉得没趣儿。
她和蓟怀旌这次下山刚刚办完所接到的委托,正赶路回南关,到了这一个酒楼,林奚渺觉得有些饿了,便想着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饱餐一顿再赶回南关。
诚然她也不是一个多么爱听墙角的人,实在是身后那一桌说话的人的声音有些大了。
只听那人声音不减,似乎是越说越兴奋:“……这次武林大会可有看头了,南关的蓟怀旌和谢承祗,苍山派的姚景沥和岑兴言,奇鸢坊的沈乐语等等可都是这几年江湖之中口碑极好的新辈,再加上左相,啧!”
他们口中的南关指的是南关五巅,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一个宗派,与苍山派、奇鸢坊和逍遥山庄齐名。南关五巅和苍山派擅长的是武学,奇鸢坊擅长的是工制,而逍遥山庄,则是擅长的医学。自然也有他人自立门户的,余下门派大大小小,倒暂也没有能将四大宗派变成五、六、七大宗派的。
这次武林大会是在逍遥山庄佐办的,想必逍遥山庄还未公布自己参与大会的人选。
不过……
林奚渺微微惊讶道:“师父将阿祗的名字也报上去了吗?”
蓟怀旌点点头,说道:“报了。”
“师父真偏心。”她嘟囔了一句,“当年我把阿祗捡回来,没想到师父给阿祗开小灶,我现在都打不过他了。也不知道一开始怎么说都不收阿祗为徒的是谁,现在把他名字上报到武林大会,竟都没我的事儿了。”
谢承祗是林奚渺捡回来的一个小孩儿。
说是小孩儿,其实比起林奚渺还要大上几个月。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傍晚,林奚渺和蓟怀旌经过一个小林子,发现了一个浑身都是伤痕的小孩儿,衣不蔽体,甚至还发着高烧。林奚渺心有不忍,正好又早就想要一个小师弟了,便坚持将他带回南关,还央求青木真人收他为徒。
之后青木真人倒是改变主意收了他,除了和大家一起练武之外,青木真人竟然还时常私下里将谢承祗叫过去教他别的东西。
林奚渺颇为好奇谢承祗究竟学了什么,进步竟然如此之快,比她晚几年入门,现在武功竟能同她家大师兄一并相提了。
只是不论她怎么问,一向对她知无不言的谢承祗也没透露半个字,林奚渺还为此生过闷气。
蓟怀旌笑道:“你不上台也好,若是受伤,我也不好同师父交代。”
“才不会呢。”林奚渺不以为然,“大师兄一定会保护我的。”
闻言,蓟怀旌微微一笑,伸出手将她脑袋一敲:“你若是上擂台,我也未必能够保护得了你。”
林奚渺没接话,其实也没太介意能不能上擂台的事情,只是将碗筷一放,看着蓟怀旌,说:“还有三个月就是武林大会了,师兄接下来还接委托吗?”
“不接了。”蓟怀旌也放下碗筷,擦了擦嘴,低声说道,“今年左相要来武林大会,一直同他不对付的右相怕是暗地里也要插一手。避免出什么意外,我们最好还是在南关勤修。”
这话说得在理,当年文帝驾崩之后,右相乘机将濮阳祺推上皇位,眼睛没瞎的几乎都是心知肚明,左相这些年明里暗里都在同右相作斗争,两人可谓是水火不容,可为了一个太平盛世,右相暂时还没有做出什么十分出格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诟病的。
但他们还是得小心一些,虽然不知道左相为何将手伸到了江湖之中,但朝廷多少会盯着江湖之事倒也是千古来默认的事情了。
林奚渺听话地点点头,心里却盘算的是该做哪些菜给蓟怀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