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奚渺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枕着谢承祗的大腿,他的手虚抱着自己,像是想贴近又不敢贴近的模样。
她没意识地一把握住谢承祗的手,脑子里浑浑噩噩,半掀着眼皮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谢承祗本来闭着眼睛小憩着,手被握住的那刻就立即醒了,低下头看着林奚渺,语气温和:“我们南下。”
林奚渺撑着坐了起来,谢承祗扶着她,听见她问道:“怎么突然南下……嘶。”
八成是扯到了伤口。
“没事吧?”
谢承祗往她的右肩伸出手去,只是刚刚抬起来,便收了回去。
她醒了,再这样就不太合适了。
“没事儿。”林奚渺没有察觉到谢承祗的小动作,想要摸一下自己的右肩,脑子里迅速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在小镇里看到一个黑衣人,对着谢承祗射了一箭,她没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伤口应该就是这样来的。
之后就没有什么记忆了,她问:“我昏迷多久了?”
“四天多了。”谢承祗从行李里拿出之前买的干粮,“饿不饿?”
她接过,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面看过去。
外面是阴雨天,并不刺眼。
“为什么要南下?”林奚渺咬了一口馒头,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谢承祗并不想告诉她关于明月绡的事情,只好把邬文拿出来当借口:“我们带着你跑出来,到了一个客栈之后,听人说起南下有苗疆人的一些消息,邬文觉得可能是他兄长,我便答应他陪他南下了。”
林奚渺没有怀疑这个理由,“哦”了一声。
她两三口把一个馒头啃完,又喝了谢承祗递过来的水,才觉得浑身有些力气。
望了窗外好一会儿,她不知道盯着什么东西失了神,谢承祗却看向她,沉默着。
半晌,林奚渺没动,却又开口:“我中间醒过一次。”她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我好像看见了大师兄。”
“是吗?”谢承祗回答得含糊,“应当是师姐睡迷糊了。”
她眼里头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失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伤没有什么精神,林奚渺一路上都恹恹的,像是提不起力气一样。
“什么声音?”
林奚渺正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见一阵刀剑相接的声音,江湖儿女对这种声音最为熟悉,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正欲掀开帘子出去看看,谢承祗将她按住:“还是我出去吧,你受了伤,好好休息。”
不等林奚渺回答,谢承祗便自顾自出去了。
林奚渺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纵然她受了伤,但毕竟只是皮肉伤,都这么几天了,没道理谢承祗对待她还像个易碎品一样,生怕她跌着摔了。
她想不通,却也没太纠结。
林奚渺掀开帘子,邬文正坐在马夫的位置上张望着,看见她伸出半个身子来探望,便问道:“林姑娘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林奚渺如实回答,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就是好像提不起劲。”
邬文若有所思。
他没继续问,林奚渺抬眼朝前方看去。
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个黑衣人跟两个看不清脸的人混打在一起,也不知道都是何方神圣。
谢承祗很快回来了,看见林奚渺,温声问道:“怎么出来了?”
她朝着那边看了一眼,问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两波人打起来了。”谢承祗轻描淡写了一句,毫不关心地说,“我们绕过去吧。”
林奚渺却没答应:“江湖中人,行侠仗义正是本分,看到了怎么能绕道而行。”
她自小在南关中长大,各位师兄师姐都是这么教她的,以后若是出去历练的话,路见不平必要拔刀相助,方才不负江湖儿女之色。
如今正碰到不平之事,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
谢承祗难得没有顺着林奚渺的话,并不赞同:“师姐如今身上有伤,这种事还是少管为好,以免引火烧身。”
林奚渺将目光投向了邬文,哪知邬文竟也跟谢承祗站在一条战线上:“是啊,林姑娘,再说了,你也不知道这两波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帮错了人岂不是适得其反。”
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林奚渺难以做到就这么离开。
她沉默着,没说话。
谢承祗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转了身。
“哎!”邬文叫住他,“你去哪儿啊?”
谢承祗头也不回:“你照顾好我师姐,我去帮忙。”
“等等!”这样不妥当,林奚渺立刻拦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就要跳下马车。
谢承祗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别来,我马上就回。”
他说完,没再等她说话,便纵身一个小轻功往缠斗的那几个人方向而去了。
林奚渺心里沉了沉,有些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
这边缠斗的几个人,人数不多,一招一式却将未蒙面的两个人压制得死死的,大约他再来晚两步这两人就败了。
虽然不知道败了会怎么样。
只见一个蒙面人拿着一把剑直直地朝着中间的一位靛蓝色衣裳的年轻男子刺过去,那人十有八九躲不开了,谢承祗便拔出佩剑一把将蒙面人的剑挑开,两三招便将他逼退了好几步。
年轻男子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出神。
为首的蒙面人见此,盯着谢承祗的脸,厉声道:“哪里来的小子,不该管的事儿就滚远些!”
谢承祗淡淡道:“我若想管,你们能拦住我不成?”
几个蒙面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为首的那个啐道:“臭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狂得很,让爷来会会你!”
“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他说。
蒙面人咬了咬牙,一拥而上。
谢承祗没避开,提起佩剑就迎了上去。
没多久,蒙面人都倒在了地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伤。
南关五巅最擅长的就是武学,哪怕他最晚入门,一般的打手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
谢承祗垂了一下眼睛,而后抬眼说道:“我不要你们的性命,都走吧。”
没等那些蒙面人说话,他更是看都没有看身后方才护住的两个人,直接朝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奚渺下了马车,在旁边站着,远远地看见谢承祗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他,忙问:“怎么样?”
“救下来了,应该不会有危险了。”谢承祗如实回答。
林奚渺摇头:“我不是问这……”
“兄台!”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他后面有人喊了一声。
谢承祗回过头,看见方才那个靛蓝色衣裳的年轻男子带着另一个人朝他走了过来。
那个靛蓝色衣裳的人对着他拱了一下手,说道:“多谢这位兄台的救命之恩,不知道兄台能否告知在下姓名,以后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必然在所不辞。”
“无足挂齿。”谢承祗没打算留下姓名,只转过头问林奚渺,“怎么不在马车上坐着?”
提起来她就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担心你。”
谢承祗眉眼舒展开,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师姐什么都好,就连直白和坦然都直击他的心。
“兄台……”
那人又试探着开了口叫他。
不是因为林奚渺他根本就没有打算管这件事,现在他也没有打算理会他们。
谢承祗面向他们二人微微一颔首:“告辞。”
不等那两个人回答,谢承祗扶着林奚渺上了马车,邬文坐在车夫的位置,扬鞭喝了一声:“驾!”
穿着靛蓝色衣裳的年轻人盯着远去的马车,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没做声。
一旁的人抓了一下“他”的衣袖,劝道:“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出来真的太危险了……”
“我一定会再见到他的,对吧?”被称为小姐的年轻人喃喃自语,答非所问。
旁边的人没听清她说的这句话,急急地说道:“幸好小姐没有受伤,以后还是不要偷跑出来了,不然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她撇了撇嘴:“行了,瞧你那胆小的样子,回去吧。”
旁边的人立即松了一口气,笑道:“哎!”
逍遥山庄位于江南一带最繁华的一座城里,这座城由开国皇帝亲笔题名,唤作霖都,福满乾坤,恩泽万世。
也呈了这个好名字,霖都一直都非常繁华,没有什么大痛大灾,尤其是擅长医学的逍遥山庄坐镇在此,更是为这座城的人添了几分安心。
“三间房。”
谢承祗将银子放在了掌柜的面前,吩咐道:“再准备好一个客座,上几盘你们的招牌菜,不要鱼,再来一份稠点的粥。”
林奚渺不吃鱼,嫌挑鱼刺麻烦,他记得清楚。
掌柜的看见银子眼睛都亮了:“好嘞!小二,带三位贵客去上房!”
“这霖都果然名不虚传!”
林奚渺这是第一次来到霖都,就算从前南关五巅同逍遥山庄来往,她师父也是带着大师兄他们几个,只哄她说她年纪太小,再长大些就带上她。
如今她倒是自己先来了。
“晚些我们出去逛一逛。”谢承祗笑道,“舟车劳顿,先休息一会儿。”
“好!”
林奚渺笑得开心,提着裙子便往楼上的厢房跑去。
谢承祗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一声,紧跟在她后面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