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祗,你说这些活人尸白天都去哪儿了呢?”
“大抵是在哪里躲起来了吧。”谢承祗道,“既然是有主的,想必那人定然准备周全,找起来怕是并没有那么容易。”
“嗯。”林奚渺轻轻应了一声,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没事儿踢着的小石头,隔了一会儿又说,“大师兄应该不会在这里吧。”
她心里实在是没有底气,憋了这么两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明知道谢承祗也不知道,偏偏想等一个让自己足够踏实的回答。
谢承祗哪能不知道林奚渺的意思,笃定地说:“大师兄武功在我们之上,便是到此,昨夜我们尚能逃出,大师兄亦能,师姐莫要太过担心。”
这话他说了太多次,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再拿出来。
谢承祗忽然有些怅然,更有些不明白这种心情究竟是怎么来的,明明自小……就该习惯了。
“嘶——”
他的步伐蓦然一停。
林奚渺走了两步才发现,停下了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谢承祗听见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下意识浑身戒备起来,将林奚渺挡在身后,目光逡巡四周,每一处都没有放过。
“啊……”
像是压迫喉咙发出来的嘶吼声,并不张扬,近在咫尺。
这一次林奚渺也听见了这个声音,惊道:“怎,怎么可能!”
活人尸怎么会白天也出来了!
细细密密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林奚渺没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活人尸吊着双臂,从四面八方慢吞吞的走了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们二人。
谢承祗低声道:“怕是有人觉得我们碍事了。”
林奚渺立即反应过来:“那邬文不是有危险!”
“周文星在那里相助应当无碍,而且邬文自己应该能自保。”谢承祗拔出佩剑,“现下有麻烦的是我们。”
确实麻烦了,四周都是活人尸,一个两个尚能应付,一群便是难以招架了。
林奚渺也拔出佩剑,屏气凝神,一身戒备,却自言自语似的来了一句:“如果大师兄在我身边就好了。”
如果蓟怀旌在这里,她倒也没这么不安。
谢承祗神色黯了一下,随即双眼闪过一丝狠厉:“我也可以护着师姐安全。”
随即冲上前,对着一个活人尸劈了过去。
这一动作像是惊动了尚未“睡醒”的活人尸们,四周响起来了凌乱的嘶吼声,几乎竟都往谢承祗身边扑去。
“阿祗!”
林奚渺急了,冲到谢承祗的身边为他挡住一击,难得对谢承祗感到有些生气:“你在赌什么气!”
她就算是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谢承祗的意思。
就听见谢承祗大声地说道:“我没有!”
还怎么都不承认!
林奚渺呸了一声:“你这是当我是傻子吗?”
“我真没有!”谢承祗没空擦去溅在下巴上的血迹,只嗤了一声,“迟早是逃不过的,我不过主动出手而已。”
行。
林奚渺不再说什么,硬生生地把那一口气闷回心里。
接下来两人沉默着接着活人尸的每一击,看似全神贯注,倒也有一种颇为奇怪的气氛。
谢承祗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忽然抓住林奚渺的手腕。
林奚渺一惊:“你要做什……”
话还没说完,她便感觉到一股极大的气力将她往上一抬,多年练习的轻功让她下意识地平稳落在了高处的屋顶上。
“阿祗!”
谢承祗连退了好几步,朗声道:“师姐你快走!”
“可……”
这种情况她哪里能独自走开。
眼看着林奚渺准备纵身而下,谢承祗慌忙说道:“师姐你去找邬文来解围,否则我们二人都得死在这里!”
是了。
不能只逞一时之勇,若是此刻她下去,两人未必都能脱身。
谢承祗没再看林奚渺一眼,全神贯注一般对付着活人尸,却像是明白林奚渺的犹豫,又道:“我保证在师姐回来以前一定活着!”
林奚渺没时间再拖下去,扔下一句“若是食言便罚你三日不许吃饭”,便匆匆地点足离开了。
她一离开,谢承祗似是松了一口气,喃喃了一句:“知道了,师姐。”
林奚渺找到邬文和周文星的时候,二人并没有像是她和谢承祗一样陷入苦战。
周文星受了点小伤,邬文给他服了药,地上倒了几个活人尸,其余的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没来得及多问一些什么,有些慌张地脱口而出:“你们快随我去救阿祗!”
周文星倒是不紧不慢地亮出自己的胳膊:“不好意思,在下受了伤,不太方便。”
林奚渺不勉强,好在邬文并不介意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有些懊恼地说:“忘记把这个药粉给你们了,现在给你,先防身,我跟你一起去。”
周文星盯着那个药包,抿了抿嘴,忽然笑了一声:“我也怕这玩意儿,小兄弟能否也给在下留一包?”
邬文看了一眼林奚渺,没找出不给的理由,只好掏了一包给了周文星:“省着点儿用啊,没多少了。”
“多谢了。”周文星将药包妥帖放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那你们去吧。”
林奚渺早就等不及了,领着邬文便朝着谢承祗那边走去。好在方才她们所走不远,很快便到了,一眼望去俱是活人尸,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却不知是谢承祗还是它们的。
谢承祗横过剑,生生地承下活人尸的一爪,反手砍掉了它的右手,却没挡住另一只抓破了自己的背。
只看见这一幕,林奚渺的心中便是一鲠。
“阿祗!”她脱口而出,身旁的邬文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对着它们一拂袖,粉末漫天落下,像是下了一场细细密密的小雪。
活人尸们应声倒下。
谢承祗一下子没站住,用佩剑撑着地,半跪在地方,深深地喘着气儿。
他身上的衣服被抓得破烂,身上的血迹也是一处接着一处,垂着眼,似是耗尽全部的气力。
林奚渺赶紧跑了过去,稍稍地将他扶住,有些心疼地问:“阿祗你怎么样?”
谢承祗摇了摇头,张了一下嘴,却没说出话来。
“没事就好。”林奚渺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一样,轻声说道,“忍一忍啊,回去师姐给你买零嘴儿吃。”
谢承祗对她弯了嘴角。
除了刚去南关五巅的那两年,分明都是他给他家小师姐买零嘴儿吃了。
他没说破,反倒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吃零嘴儿前先把这个吃了。”邬文往谢承祗塞了一颗药丸,唏嘘了一声,“还好进来之前让你们吃了药丸,不然你还真撑不到现在,看你以后还怀不怀疑我。”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错了,等出去……”林奚渺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疑惑地看向了前方的屋顶上面。
她眯了一下眼睛,随即瞳孔收缩,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林奚渺已经站在了谢承祗的面前。
“师,师姐!”
谢承祗脑子一懵,嘶着嗓子喊出了声。
一支短箭插在她的右肩,血迅速晕染开来,将她的浅色衣裳染红了一大片。
他猛地抬头看向屋顶上的人,那人蒙着面,看不清脸,见自己被人发现了,立即跳下屋顶,不消一刻身影便消失了。
谢承祗顾不得去追那个蒙面人,扶着林奚渺,声音哑得不像话:“师姐?师姐你没事吧……”
她没忍住嗓子咳了两声,溅出一点血沫,有些费劲地问道:“上次我替大师兄挡了一掌,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谢承祗不知道林奚渺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按住她的伤口,尽量放轻声音说道:“没有不高兴,师姐先不要说话,等我,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箭上有毒。”邬文看了看血的颜色,“赶紧把她带出去。”
血的颜色极深,几乎泛黑。
邬文想了想,又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塞进了林奚渺的嘴里。
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了下来。
毒素蔓延得很快,这药丸暂时阻止了这毒的蔓延,只是不能耽搁太久。
不等多说,谢承祗将她抱了起来,直向城外的马车掠去。
邬文自觉坐上了车夫的位置,才想起来城中应该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怎么办?”
他指的是周文星。
谢承祗将林奚渺平着放好,让她稳稳地枕在自己的腿上,侧过头,从马车的窗户盯过去。
“你没听见吗。”他说,“周文星已经走了。”
邬文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谢承祗收回目光,轻轻地摸了一下林奚渺的鬓发:“城里没动静,不必理会他了。”
若是城中有人,必不会如此安静,他们出来的一路上都没有听见什么很大的动静。
周文星必有自己的脱身之法,更别说邬文曾给过他一些药物。
“我们这就走了吗?若再有人来怎么办?”
谢承祗似乎是嫌邬文的话太多,皱了一下眉,不知是否是敷衍地说道:“通知官府封城即可。还不快走?”
邬文这才没多问什么,大呵一声:“驾!”
马车缓缓而行,这才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