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山表情愈发凝重起来,他完全没想到,谢晋竟然想得如此深入,半响后,他才缓缓地说道:“你猜不错,我迁任惠安,确实是与倒严相关。”
“那么···岳父是严党?!”谢晋紧张到有些结巴。
他虽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将眼前这个慈祥老者与传闻中贪污腐败、祸国殃民的严党所联系在一起。
要说明代奸臣,严嵩可以说排得到头号,尤其是严家父子把控朝政时,经营党羽,上下贪污,陷害忠良,当初谢晋看明史时,就对严家父子极为厌恶,党同伐异,罔顾民生,只知一味媚上。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重生后想要报答的第一个人,竟然便是个严党?!
“严党。”陈京山面露苦笑:“我在朝为官多年,自问未曾送过严嵩一份礼,更未帮他陷害过任何一人。”
他站起身,度步走到庭前,看着因时近隆冬,枝叶泛黄的草木,冷笑一声:“但那些口口声声说我是严党的清流,又有几人未送过严嵩礼,未替严嵩办过事?”
“我是严党,那他们又是什么党?”
谢晋愣了愣,他下意识问道:“那为何岳父会被贬至惠安?”
“我虽不是严党,但上一任执掌吏科的都给事中却是严嵩门生,换血清人本是常有之事。”陈京山叹道:“再加之我素来鲁直,倒严时替胡部堂说了不少话,便被扣上了严党的帽子。”
“若非我一生钻研心学,与徐阁老同为江右王门学人,他顾念同门情谊,这才使我未有牢狱之灾。”
胡部堂便是曾经的浙直总督胡宗宪,东南剿倭的主持者,本有大功于社稷,但因晋升之路有严嵩义子赵文华在后调度,被朝廷清流认作严党,连三弹劾,终于身陷囹圄。
“东南倭患,多年以来全凭胡部堂一人主持,能剿灭倭寇,还一方安宁,是以有千古之功。我身为吏科给事中,就算明知此事乃徐阁老授意,焉能有眼睁睁看着他蒙受不白之冤的道理?”
谢晋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岳父大人一腔正气,这才是真正的朝中清流!”
这句话虽说听起来像是阿谀之言,但却是出自谢晋真心。所谓之清流,绝非是政治派系而定,在朝堂之上,执议公理,不为权贵低头,这才能被称作朝廷之中的一股清流。
陈京山负手而立,他的眼中倒映着白云蓝天:“我身为王学门人,既学圣贤之道,若不践行,与那些徒悬空口耳讲说之辈又有何异?”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身上有一股视天地为无物的气魄,像是在对远在京城的权贵们所言,又像是在与谢晋说自己平生志向。
谢晋两世为人,经历不可谓不丰富,但陈京山此刻的气质却是他生平所仅见,一时间,他竟愣在原地,喃喃自语道:“这便是知行合一,王阳明的道吗?”
“你对心学也有研究?”陈京山转过身,诧异地问道。他可从未见过谢晋看过这方面的书。
谢晋回过神,摆手道:“谈不上研究,只是听说过一些。”
陈京山点点头,继续说道:“若不是聂豹聂大人念在我是王学门人,暗中帮扶了我一把,现在我哪里还有知县可以做?”
“但是这个知县可不好当啊!”陈京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他勤于政事,劝课农桑,刑讼之事无论大小都亲力亲为,这才勉强维持了一个太平的表象。
“晋儿,到时候我们回浙江老家,你和若仪开个小铺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陈京山叹道。
“区区赋税而已,岳父何必说这种丧气话?”谢晋笑道,只要陈京山并非严嵩一党,他心中也算落下了一块大石。
陈京山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不是你平日那三五钱银子的饷银,这是实打实的一万五千石粮食!”
谢晋眉毛一挑,眼睛里闪过一丝绝对自信:“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