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宅子便曾是户部侍郎周应龙所建,这位侍郎是徽州人,所建也是徽州民居样式,以堂屋为中轴,分左右两院,左院为眷属家人起居所在,右院则是一片花园,种着各种耐寒旱的花树,隔开左右两院的堂屋上雕梁画栋,神仙人物,名川大水,样式百变,看起来颇为美感。
正好这户部侍郎母亲去世,要回乡丁忧三年,再回朝复职时也不知道在哪儿上任,也就干脆将这宅院巴结给了高拱,只是象征性地要了一万两银子。要知道,就这等宅院,若是挂个八万雪花银都是上赶子抢着要的,如此贱卖,分明是想卖高拱一个人情,好给自己复职时再落上一肥缺。
此刻高拱正端坐于书房之中品茶,右侧客椅上坐着一名身着藏青葛布道袍,头戴阴阳巾的中年男子,他虽相貌平平,但眉眼之间却有一股清明强干之气,正是朝中的户部尚书郭朴。
“高阁老,听说近来徐泽明上了一道折子,元辅看了以后遣人直接送给皇上,不知里面讲得是何等机要大事。”郭朴问道。
高拱笑了笑,装作不在意道:“若是机要大事,皇上自会与内阁商量,你我就不必瞎猜了。”
郭朴眉毛挑了一下,沉声道:“听说皇上看了折子,立马急召靖远候与张太岳入宫啊。”
听到张居正的名字,高拱的脸上掠过一丝阴沉,但面上还是一派笑容:“与靖远候一道,多半是边防军务。”
“哼,靖远候这等庸才,能问出个什么花儿?听闻他自负诗文无双,自比为李杜韩苏,但实则文才平平,纯粹是喜好附庸风雅的二世祖。”
郭朴脸上藏不住的轻蔑,像他们这种庶吉士出身,一直瞧不上通过祖上荫蔽做官的勋臣子弟,更别说像靖远候这种未读过几年书,偏生自负文才的武官了。
“五军都督府专养这种二世祖,靖远候这样的人恐怕不在少数,但偏偏五军都督府还主管军务,实在是让人不能不担忧啊。”高拱长出了一口气,看着窗外西落的斜阳,心中莫名惆怅。
他三十岁选入庶吉士,任翰林编修时便有匡扶社稷,重振朝纲的志向,如今坐在这辅臣之位上,才真正知道朝政之难。
“庚戌之乱后,军务大事倒是兵部的实权越来越重。”郭朴说到兵部实权时便停住话,看了眼高拱。
在内阁之中,首辅徐阶已然年迈,且因时常劝阻隆庆节欲,为隆庆所不喜,日渐失势,次辅李春芳也无澄清天下之志,虽位高权重,但却不致力于权术。但张居正却不一样,他虽然资历尚浅,却深受隆庆信任,四十二岁便入了阁。
高拱若是想宰执天下,恐怕最大的对手并非是排在他前面的李春芳,而是这个与他曾在国子监共事过的张居正。
尽管高拱现在还与张居正交好,但在权力的博弈中,两人已经早早地认清了自己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