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四十四年,霜降。
泉州惠安县地处东南沿海,虽说凛冬将至,但天气却依旧暖如春夏,县城大街上商铺林立,街边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一番热闹祥和的气氛。
东南倭患,泉州府位于海口,首当其冲的成为倭寇肆虐之地。在胡宗宪、徐渭、戚继光、俞大猷等人数十年的清剿,盘根错节的倭寇势力被连根拔起,仙游之战,在戚继光与俞大猷击败吴平之后,沿海一带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倭寇初平,另一场关于官府与百姓的大事也随之降临在了惠安县城,东南沿海历来是朝廷赋税重地,秋收刚过,布政使司的催科政令便送到了惠安县令的手中。
大街末尾坐落着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乃是惠安县县令陈京山的居所,外墙约莫一丈,地面皆由花岗岩条石铺就,居中设甬道,直通厅堂,三间七架的官宅格局,古朴大气。
大厅上正中立着一扇屏风,屏风前设着一把梨木交椅,上座一名五旬老者,身材干瘦,面容清癯,正是惠安县令陈京山,其下三男一女,依次坐在灯挂椅上。
“堂尊大人,朝廷今年的要的一万五千石粮食的赋税,按照本县现在的情况,多半难以在年前交齐。”何旭面色愁苦的说道,他是惠安县的县丞,惠安县如今的民籍情况,他再清楚不过。
“怎么会这样?去年朝廷谅我县历年倭患,已经削减了一半的赋税,怎么会连一万五千石粮都交不上去?”
坐在何旭一旁的青年男子立马急了,他头戴方巾,身着圆领襕衫,长相与陈京山有七分相似,正是陈家的幼子陈幼坤。
何旭轻咳一声,看了陈幼坤一眼,表情不悦:“陈公子,别说一万五千石,就算是五千石,你也收不到这个数!”
陈幼坤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何旭,一脸冷笑:“少尹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惠安赋税年年拖欠,今年如果再不交齐,朝廷怪罪下来,是你担着吗?!”
何旭却不看他,拿起一旁的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陈公子,这朝廷怪罪下来,不管是谁担着,总之落不到你头上去。你还是好好的准备今年的乡试吧!”
“你!”陈幼坤气得咬牙,但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他去年乡试落第,到现在也还只是个秀才,何旭这句话分明就是在说他连个举人都不是,根本没本事管惠安县的县务。
“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想办法,哪有人被事情给难倒的?乡绅那边,今年又是怎么说的?”
正在大厅的气氛降到冰点时,坐在另一边的女子赶紧出来打圆场,她双十年华,鹅蛋脸微方,挺鼻梁,丹凤眼,相貌极美,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寻常女子未有的英气。
陈家长女,陈若仪。
何旭摇摇头:“乡绅们只愿意出黄册里的额定赋税,多出来的田赋,他们一概不认。”
“这也有些太不近人情了,现在提百年前的赋役黄册?以前他们只有几十亩田,现在哪家没有上千亩良田?”陈幼坤难以置信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