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幕布前薄时靳正襟危坐,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薄唇紧紧抿着,冰冷的双眸紧盯着镜头。
咔擦,咔嚓,咔嚓……相机的快门闪烁了几下,照片拍好了。
老板调看着相机里的黑白照片,十几年没碰相机了,拍照技术都成渣了。
不过,拍简单的遗照,没什么技术含量,水平还是绰绰有余的。
“照片最快多久能出来?”薄时靳嗓音淡漠,他从老板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情。
深深的惋惜,同情。
“很快,一根烟的时间。”
老板真没想到,这么英俊年轻的男人,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难怪看上去,全身充满了戾气。
“兄弟,什么病?”老板洗印着照片,还是没忍住强烈的好奇心,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偷瞥了一眼沉默的薄时靳,老板在心理诊断着薄时靳的病情。
看上去头发茂盛,发量挺多的,不像是得了癌,化疗的病人。
薄时靳冷着的脸愈发难看阴沉。“没有病。”
老板不信。“没有病?没有病你拍这玩意儿干啥,挺晦气的,不吉利。”
薄时靳蹙了蹙俊眉,冷眸落在还未成型的照片上,他本想沉默,不再理会聒噪的老板。
也许是老板同情的眼神,也许是他自己都觉得太过胡闹,太过病态。
他动了动薄唇,木然的说出两个字。“争宠”。
对,他要争宠。
老板看薄时靳的眼神更怪异了,他确定了,这男人有病!脑子有病!绝对是受了感情上的刺激!
还是赶紧洗照片,赶紧让他走人吧!
太吓人了!
几分钟后,薄时靳拿着一个信封,走出了影楼。
楚修担忧的早已经下了车,来回在车子边渡步,看到完好无损出来的薄时靳,悬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
“总裁你可算出来了,我都急……”
“去景园。”薄时靳打断楚修的话,命令道。
楚修错愕的愣在原地。
怎么绕来绕去还去景园?
找虐的这一篇不是翻过去了吗?
“快点!”薄时靳厉声催促,修长的手指紧捏着手里的信封。
楚修认命,只喝半杯酒的主子,真的没有喝醉,找虐的事,记得门清。
薄时靳一路缄默无言,到达景园时,景园没有一星半点的灯光,已是深夜。
薄时靳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将其余重复的照片丢弃在后座上。
“总裁,你一定要小心一点。”楚修一副主子要进龙潭虎穴,极度不放心的叮嘱着。
看到薄时靳进入了别墅,楚修像泄了气的气球,蔫蔫的靠在了椅背上。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了后座的信封,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楚修伸手摸到了信封,想看主子拍的是什么照片。
掏出黑白照片的瞬间,楚修脸上的好奇瞬间转变为了惊悚。
吓得差点没把照片扔出窗外!
来不及安抚受到惊吓的心脏,楚修喘了一口气,赶紧掏出手机,给水墨打电话。“水墨!主子真疯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水墨,慵懒的淡淡嗯了一声。
楚修炸毛了。“嗯?我说主子疯了,你嗯?你就这淡漠的态度?”
水墨笑,反问道。“这两年,时靳什么时候正常过?”
楚修气结,被怼到无话可说。
“这次不一样,感觉又严重,今天他中饭晚饭都没吃,还喝了酒,还去影楼拍遗照!遗照你知道吗!?”楚修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水墨听到遗照两个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色道“他现在在哪?”
“唉!”楚修深深的叹了口气。“刚进去妖女的洞穴。”
“你先别慌,时靳不会想不开,他舍不得丢下阮清微。”水墨安抚着楚修,冷静分析着薄时靳的举动。“他一定又受了什么刺激,你把今天发生的一切给我说一遍。”
楚修乖巧的重复了一遍日常,水墨好歹是个著名的外科医生,虽然不主攻心理学,但也不算个门外汉。
“你说,是不是就是因为医院泄露了妖女母亲病情的事?”
水墨点头。“很有可能。”
他和楚修都知道,阮玉如对薄时靳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唯一能留住阮清微的筹码。
倘若,阮玉如不久后撒手人寰,那依着阮清微的性子,依着薄时靳对阮清微的无底线纵容,要命也给的宠爱,那薄时靳拍的遗照,没准还真能用上。
“楚修,明天把阮玉如的全部病情资料发给我。”
水墨决定了一件事,为了薄时靳,他要铤而走险,赌上一把。
……
静谧昏暗的房间里,微弱的烛光摇拽着。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薰衣草味,是精油香薰蜡烛燃烧的味道。
气味很浅淡,宁神助眠。
尽管如此,床上的女人还是睡得很不安稳。
她侧身而卧,娇小瘦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小团,秀眉微蹙,浓密翘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一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猫咪。
似是有任何一声轻微的响动,都能惊醒她。
碎金属轻微碰撞,门锁转动的声音,让她原本紧闭的双眸瞬间睁开。
混沌的头脑也随即清醒过来。
阮清微意识到有人用钥匙开门进来,惺忪的秀眸染上了彻骨的冰霜。
能有她卧室钥匙的只有薄时靳!
来不及细想薄时靳深夜来的目的,她快速坐起身吹灭了床头柜上的蜡烛,然后平躺睡好,装睡。
没有了蜡烛微弱的光亮,卧室陷入了一片漆黑。
只残留有淡淡薰衣草的香味儿。
薄时靳轻悄的推开门,一室的漆黑清冷。
他没有开灯,他的脚步很轻。
他借着从窗帘透过来的隐隐月光,缓慢的向床边靠近。
阮清微有些不安,盖在被子下的双手交缠着,心脏随着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也愈加慌乱忐忑起来。
她敏锐的嗅到了酒精味,和她身上的酒味不是一个味道。
薄时靳喝了酒!
柔软的大床微微往下塌陷了些,薄时靳摸索着坐在了床沿边。
阮清微下意识的呼吸一屏。
黑暗中,薄时靳看不清阮清微的五官轮廓,只能隐约看个大概位置。
他所坐下的地方,好像只要把手伸进被子里,就能牵住阮清微柔软无骨的小手。
昨夜牵了她的手,食髓知了味,更想时时刻刻牵着,时时刻刻沉溺在十指交缠的身心舒畅里。
他想牵,可他不能。
薄时靳并未做什么动作,只静静的坐在床边,深情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注视着床上的可人。
他似乎忘了他来的目的,指间紧攥的遗照变成了讽刺。
他温柔小心翼翼的样子,别说是强迫索吻,就连扰醒阮清微他都舍不得。
“真是没用,喝了酒也心狠不起来。”薄时靳自嘲般的轻声呢喃,薄唇边尽是悲凉和苦涩。
他之所以去喝酒,喝的半晕半醉,就是想借着酒意对阮清微耍狠,逼迫阮清微吻他时,可以对阮清微的挣扎视若无睹。
却不曾想,一踏进景园,推开门闻到阮清微身上独有的冷香,他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阮清微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薄时靳灼热的视线,眼神滚烫,且无法忽视。
她不知道薄时靳抽什么风,快半个小时过去了,就像雕像般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她快装不下去了,天亮还早,她不知道薄时靳要看到何时。
薄时靳深情款款的目光,在阮清微的认知里,只是变相的眼神玷污。
她受不了!
她不要再装下去了!
“看够了吗?”
阮清微冰冷的嗓音响起,透着深深的厌恶和鄙夷。
像是在嘲讽一个可悲的偷窥狂。
薄时靳还未从阮清微何时醒来的惊讶中回神,阮清微已经起身按开了床头的台灯,拿起枕边的香烟和火机,熟练的抽出一根烟点燃。
勾人的柳叶眼微微眯着,红唇轻抿,魅惑的吐出白色的烟雾。
烟雾模糊了薄时靳英俊的轮廓,还未全消散去,他的大手就钳制住了阮清微纤细的手腕。
阮清微往嘴里送烟的动作被强硬制止。
“放手!”
她挣扎了两下,薄时靳攥的很紧,她未能挣脱分毫。
薄时靳想起水墨说的阮清微的身体状况,俊眉紧紧蹙着,俊脸上少有的厉色。“夜里抽烟太伤肝脏,忍一忍,想抽明天再抽。”
“不忍,我就要现在抽!”阮清微瞪着薄时靳,就偏和他对着干。
薄时靳软了语气。“微微你乖一点,现在抽烟真的不好,你……”
“薄时靳!”阮清微恼怒的打断薄时靳的诱哄。“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让人恶心?!算我求求你了,不要再装成一副温柔的情种样!你别忘了,你可是杀人犯!我亲眼看过你残暴杀人的本性,你再怎么装,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两年前杀人时的德行!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变态禽兽!你少用你杀过人的手碰我!我嫌恶心!我嫌脏!”
阮清微眼前浮现了梦魇中的一幕,鲜血刺疼了她的眼睛。
她红着眼睛对着薄时靳咆哮,因为情绪激动,胸口微微波动起伏着。
她最憎恨,最厌恶的,就是薄时靳深情不渝的样子。
或许是阮清微红着眼睛的样子,让薄时靳心疼了,或许是阮清微这些话戳到薄时靳的心脏,他也红了眼眶,漆黑的瞳孔里涌动着湿润。
他怎敢忘了,他是杀人嫌疑犯!
阮清微每隔几天就会提醒他,就会拿这个刺激他,虽早已司空见惯,虽心早已千疮百孔,可还是很疼。
他的喜怒哀乐,他的颓靡,他的自我否定,自我怀疑,全都是阮清微给予的。
她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让他疼得站都站不稳。
她用语言就能将他凌迟,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薄时靳松开了阮清微的手腕,漆黑的眸子看着阮清微,磁性的声线变得嘶哑。“微微。”
他温柔唤她,修长的手指用力戳着自己胸口的位置。“我这里不是钢筋铁骨,也会难受,也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