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夕也朝着钱隐花看过去一眼,说:“隐花是因为魂魄被灌入了妖气,无法根除。祛除妖气的话,他的魂魄因为失去凝聚之力而消散。妖修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办法。”
“可是,吃这些东西我总觉得……”钱有道神情复杂地看钱隐花。
钱隐花忽然说:“放心,我不会吃人的。师傅有从寺里面拿了一些定魂相关的书籍给我,暂时我以先定魂为主,我也想过了,以后修行看缘分,如果真的必须要吃妖才能活下去,那我也会选择吃一些很坏的妖。”
袁相宜忽然悠悠叹了口气,说:“说得简单,通常好妖都很弱,坏的那种通常都是相互倾轧后留存下来的大妖。就比如说钱府的门妖。那还只是吃人吃成那么厉害的。”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人在人前的时候,话说出来的话都是好听的,真当到生死一线的时候,生存的本能就会战胜任何人的理智,到时候谁都会放弃所谓的人性。
钱隐花望着袁相宜,脸上尽是沉重和认真,说:“我做错过了一次,不想再做错第二次了。”
袁相宜看了她一会,忽然觉得无聊,索性低下头继续玩起了草妖 。
钱有道皱着眉看袁相宜,从他的角度看来,袁相宜所说的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在随口反驳钱隐花,可他却觉得她更像是在告诉他们一些事实。
就好像是她经历过一样,真实地衬托了钱隐花说辞像天方夜谭,而人间永远都是地狱。
颜夕出乎意料站在了袁相宜这边,她沉沉说道:“相宜说的没错。吃妖说说简单,但妖实际上要比人强大很多。所以在相互倾轧的妖界,想要生存的小妖,最开始的时候都会选择吃人。吃强大了才能能力吃妖。”
钱隐花的神色沉了下去,片刻后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抬起头说:“刚才说想过了的话,其实是假的。”
低着头的袁相宜嘴角扯了下,心底冒出了果然两个字。钱隐花就是这样的性格,总会选择说一些让人听上去很舒服,却没有实际感的话。
话这种东西,可能对钱隐花来说就像是装饰品一样。只要好听就行了,做不做得到,会不会去做都是两码事。
颜夕看着钱隐花,说:“为什么?”
钱隐花叹了口气,他抬起自己的双手,说:“你看,一年前我连实体都没有,就是一个无法自控的孤魂野鬼,努力了一年下来,现在也就是不会风一吹就上天。这只是刚开始,以后会怎么样都很难说。”
袁相宜霎时脸色微变,她盯向钱隐花的视线变得焦灼起来——钱隐花的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说他自己,可不管怎么听都觉得他像是在说自己。
她活的每一天,都像是上天赏给自己的日子,提心吊胆的,生怕第二天睁眼就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颜夕继续问:“那到时候如果发现自己做不到你师傅说的那样,你要怎么活下去?”
钱隐花有些茫然,他仔细地想了这个问题半天,最后像是放弃了一般,说:“我不知道……可能……”如果真的太想要活着,他说不定也会走上妖道。吃人的妖道。
“阿姊,隐花有我们啊,我和相宜都会捉妖。院门寺里那么多人会除妖,难道还不能养活他?”
钱隐花登时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说:“对哦!我也能学会捉妖。只要比那些吃人的妖强一些,应该就没问题的吧。”他仿佛就像是找到了出路,整个人都散发出了和方才那股子消沉模样完全不一样的神气。
颜夕点头,说:“这不就行了吗?所以说找对了办法,就可以堂堂正正活下去。隐花你之前的想法很危险哦,以后不要有这种念头了。每个人都有很多条路摆在自己眼前,稍不留神就会走岔。”
“知道了。”钱隐花似乎很高兴,连带说话都变得轻快起来。
颜夕悄悄松了口气,转头又看向一声不吭的袁相宜。
说实在的,比起钱隐花,袁相宜才是让人头大的麻烦。颜夕是亲眼见过袁相宜身上阴气有多霸道的,如果说人生之路别人有无数种选择,那么对袁相宜来说,她没有这种好运。
不管她往哪个方向走,她不受控的阴气都会把她带回到同一条路上。同时她的未来谁都看不到,包括她自己。
“相宜呢?”颜夕放低了声音,问。
袁相宜正自怨自艾地出神,乍一听到颜夕在叫自己,抬头就扔了一个反问回去。
“我?”
“跟着你师傅在山上也有一年了,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让你有点改变。”颜夕至今还清楚记得刚见到袁相宜的时候,她那全然不信任的眼神。甚至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对颜夕来说,不管袁相宜能耐有多大,她始终只是个孩子。命运多舛,没有未来,无法照着自己的意愿做任何事情,这种人生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也就那样了,”袁相宜勉强笑了笑,说:“日子开心点过,我是个挺容易知足的人。“
颜夕挑眉,这反应虽说不算太大,但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她问:“那你想过以后吗?”
袁相宜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想过啊。老和尚照顾我也挺辛苦的,我总不能辜负他费那么大的劲是吧。”
话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对,颜夕的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
“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瑞天大师都没有想到要怎么处理你身上的阴气,对不对?”
“是啊,当初骗我上山答应我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没兑现。老和尚行不行啊?”袁相宜说地不耐烦似的话,脸上的神情却带着一些微笑,仿佛根本就不在意。
钱有道冷不丁地插嘴进来,说:“你压根就没觉得师傅能做出这件事吧。”
袁相宜霎时朝钱有道扫过去一记冷眼。
“瞪我干嘛,被我说对了,恼羞成怒?”钱有道张口就怼过去,都没有半点犹豫。
颜夕沉下脸,说:“有道,怎么说话的?”
钱有道指着袁相宜,对颜夕说:“不是,阿姊,我跟你说,跟她你不能好好说话,她听不进去,”随后又转回到袁相宜面前,说:“整天就知道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从来就不知道别人也会担心你。你看看,你不见了踪影,除了我,还有师傅,和隐花都会记挂你。”
袁相宜都没想过,最后会是钱有道在跟自己说教。
“担心我?干嘛要担心我。”袁相宜像觉得这件事有多不可思议似的,这里所有人,包括狐妖小姐姐在内,所有人都要比她脆弱。指不定哪天他们不小心小命丢了,她都还活着。
她的命就是这么硬,根本就不需要有人担心。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的阴气有多厉害。”袁相宜笑看着钱有道,又看看颜夕。她当然看得出来,颜夕就是故意冲着自己来把话题转到自己的身上。
她说的这话就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担心你跟你身上的阴气厉害不厉害没关系啊。”钱有道一本正经地对着她说:“大家可不止会担心你会不会死。还会担心会不会受伤,日子会不会过得不好。有没有吃饱穿暖。这是人之常情。你脑子秀逗了吗,这都不懂。”
袁相宜呵呵笑出了声,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打小就养尊处优啊。”
钱有道脸色更加严肃起来。
“都跟你说了,这是人之常情,跟有钱没钱,是不是养尊处优都没有关系。”
颜夕悄悄地站了起来,放轻了脚步声走开了。
钱隐花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绕过吵着的两个人,代替颜夕坐在了袁相宜的另一边,就一声不吭地听着他们吵。
半晌后,他冷不防问了一句。
“所以,妖修的话题我们还要继续吗?”